王志文这个世界并不允许我们内向(什么都可以妥协)
他有一套岿然不动的自我世界和价值观,自称“是一个对生活有标准的人,有一部分东西是不能被破坏的”。
电视剧《一树桃花开》里,为了尽快进入长期漂泊在外的父亲角色,王志文在片场和其他演员刻意保持着疏离。
这是他一贯的表演方式——把角色拖进自己体内,揉碎、融合,找到共鸣后再表达出来。就像他曾经塑造的方言、陆建平、郭小鹏那样,这又是一个不完美,却触人衷肠的人物。
有人算过,出道30多年来,王志文已经演了40多种不同的职业,从市委书记到国民党特务,从毒枭到富豪。他总能表现出角色的内心反差,寥寥几句台词,人性的复杂就跃然而出。陈凯歌说,王志文演戏,在豪放的同时可以自如地捕捉各种细腻的感受。
“芸芸众生,其实不分正面反面,每个人都是一个杂糅的打包,每个人也都是复杂而说不清的;但人类又有一些东西是本质的、相通的,所谓人性。所以不管什么角色,我只要把他当一个人去演就好了。”他对表演极其认真,用他常说的那句话讲,就是演戏不能卖脸,得走心。
客观来说,卖脸,王志文并没有太大资本。他精瘦,但不健美,像皱巴巴的葡萄干,二十多岁时,脸上就挂了两个大眼袋。那是上世纪80年代,万众推崇的当红小生是唐国强、张丰毅,要浓眉大眼才撑得起正面角色。王志文既靠不上硬汉,又靠不上小生,长得“当不当正不正”,但胜在学习好,北京电影学院的老师建议他别做演员,留校当老师正合适。
王志文不服气,心想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这么伟大的指导者还是从好演员做起呢。于是毕业后,他一边在中央戏剧学院做台词研究,一边不断寻找演戏的机会。
1993年在电视剧《过把瘾》里一炮而红时,王志文已经在12部影视剧里磨练了整整8年。那时还没有流量和粉丝,专业主义才是道之所在。导演和演员都沉得住气,肯把王朔的三个中篇小说编成一部8集电视剧来讨论爱情。这个上海人在戏里出人意料地表现出地地道道的混不吝的京味儿,外冷内热,浪荡不羁。观众来信以麻袋为单位,王志文一夜成名。
16年后,在电视剧《手机》里,王志文借着他扮演的严守一的嘴,跟做着明星梦的侄女牛彩云说,那些演员之所以成为好演员,都不是偶然的。
“我一直不认为有‘一夜走红’这样的事,每一个好演员都是慢慢累积起来的,而且多半不是靠培养、训练出来的。有些人天生是当演员的,他的头脑,他的每个器官都敏感,并且各有表达的风格。……最重要的,是对这个职业有诚意。”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时王志文说。
诚意体现在他身上,有了苛刻、较真之感。1988年,他曾在畢业论文《实验、生活、表演》里讨论罗伯特·德尼罗为演《愤怒的公牛》练了一年拳击、增肥52磅;田中角代为演好一老妇,拔去所有牙齿……
几年以后,在电视剧《过把瘾》里,为了效果,他直接用头撞碎玻璃,尖碴从头皮划过。在电影《刺秦》里,他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在一条宽30厘米、离地14米的结冰木板上,对了一天的戏。“我一定不迂回地去做,我直面这件事情,有时候可以换一个别的工具来做,但是我绝不。”他说。
到了电影《最长一枪》中,王志文在夏天的上海穿着20多斤重的大衣表演时,已经可以做到身上湿透,脸上却不出汗。如何才能抗拒自然规律?“心定。”
很多时候,他并不是主角,但仍会像主角那样认真准备每个配角的表演。“演戏,我一直是百分之百(投入),应该叫倾情。”王志文说,“王志文除了电影,什么都可以妥协。”
与一些演员不同,他的表演有深深的自我印记。电影人“苏杨Movie”在知乎上评价王志文的表演,“从某个程度上来说,他是本色出演,他在生活中就是这样一种深谙世道,又不拘泥于繁文缛节的叛逆性格。”
王志文是典型的性情中人,爱喝酒。上学时,他编的小品和片断,如果发现别的同学演更合适,就会主动让贤。老师齐士龙形容王志文身上的那股豪气,“一种难以言表的不恭”。但另一方面,他说话直,脾气大,不爱看人眉眼高低。记者让他评价陈凯歌的电影《和你在一起》,他就真的直愣愣地回答,“这个电影的前三分之二很好,后三分之一不尽如人意,不尽如人意在于凯歌的初衷没有坚持到底。”
除了需要“给片方一个交代”的影视宣传,他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不走穴不站台不上节目。即使在有限的露面中,他也是极大的变数,甚至在主演的电影《芬妮的微笑》首映式上,直接表达对剧本的不满。他凭借这部影片获得莫斯科“爱之恋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却说“莫斯科人瞎了眼”,让主办方暴跳如雷。
和媒体关系僵硬也成了王志文的标志,他觉得记者窥伺过多隐私,进行不实报道。他用记者递过来的名片包口香糖,酒驾后对着镜头竖中指,采访里出现最多的回答是“没有”“还行”“你觉得呢”。以至于每个要跟他短兵相接的媒体人,都需要做好心理建设。
有人问他,在媒体面前这么直接不怕得罪人吗?“很多时候不能和媒体说实话,所以就不想交流了。”他答。
“他不喜寒暄、说场面话,他眼里有是非,须有深度沟通才能与他成为朋友。一旦成为朋友,他是轻松的、有趣的、重情的。”与他合作过多次的导演黄建新说。
不论从哪个时空来看,这些都是明星忌讳的事。搞砸了同资本、媒体的关系,几乎就是自毁前途。但王志文不在乎,不屑于在别人的框框里闪转腾挪。“别人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有你是你最好的朋友,只有你是你最大的敌人。”
他有一套岿然不动的自我世界和价值观,自称“是一个对生活有标准的人,有一部分东西是不能被破坏的”。
某年中央戏剧学院分房,按资格,他应该在列,结果却没有。王志文给院长打电话表达不满。很快,单位就分给他一套90多平方米的房子。但拿到钥匙刚刚一个月,王志文就把房子又退了回去。“分不分是你们的事,要不要是我的事。因为我现在在上海生活,北京的房子我不用,搁在我这儿浪费,我相信学校很多人期待着这房子,这房子可以给他们。”
他没有助理,自己代理自己;没有司机,因为不放心太太和儿子坐在后头,自己坐在副驾驶上。他至今是讲师。评职称?没兴趣。他还是娱乐圈少有的几乎不接任何商业广告或代言的演员。某场戏里,作为植入广告,他面前放了一瓶跟剧情没任何关系的酒。王志文起身就要走,告诉导演,拿走那东西我就坐下。
“钱,我喜欢,我跟它没仇。拍广告挺诱人的,挣钱快,但这钱我挣得不舒坦,我觉得是在买卖,而且卖的就是这张脸,我觉得挺没劲的。”
北京电影学院教过他的一位老师曾说,“张丰毅、王志文的时代,都是国家包分配,毕业就有工作,虽然钱少,可不会有生计问题,所以他们一门心思想做艺术家。”如今时代变了,纯粹的艺术不是轻易就能下定决心去追求,并且就能追求得到了。很多人也在与时俱进。
王志文在不少场合讨论过变与不变的问题。“年龄越大,对这种变化着的标准抵抗力会越来越弱,会人云亦云,说大伙都这样,那就这样吧。迄今为止,我欣赏自己的东西就是坚持,我建立起自己的一套标准,然后坚守它,贯彻到每一个领域,不太容易受周围影响。……所以人需要反省、辨别,以便让标准、初衷不变质。”
直到今天,他还是喜欢别人叫他“从事演员工作的王同志”,而不是艺术家王志文。“18岁的时候选择了演员给我的职业,但是当时我没料到它带来的名和利。那个时候,人对钱还没有这么明晰的认识,人们认为名和钱是很庸俗的东西。”他说,“外部世界都可以变,但我这儿不能变。”
这几年,王志文喜欢上了打高尔夫球,尤其喜欢高尔夫球员博比·琼斯。他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次,琼斯在试挥杆时,球杆碰到了球,只那么一点点。他马上告知裁判。裁判问同组球员,有谁看到了吗?所有人都说没有。裁判觉得,这样可以不算碰到。但博比·琼斯说不行,我必须告诉你我碰到了球,如果不算碰到的话,这场球我没办法打下去。
“我很想成为像他这样的一个人。”王志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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