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丹心如铁(男儿到死心如铁)
南宋书剑合璧、文武双全至高峰绝顶者,他是其一。
另一人是岳飞。
可惜的是,他们生错了朝代,没有得到赏识自己的明君。
岳飞在“直捣黄龙”的征途上折断了羽翼,成了自己人下的冤魂。
他呢?少年勇武,胆识超绝,金戈铁马,志在“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志向远大,然结局终是人在江湖放逐,剑在匣中生锈,最后“都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千百年后,读他为人与诗词,仍让人油然而生敬意——此为真男人雄丈夫也!
他,就是醉里看剑,梦里杀贼的辛弃疾!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辛弃疾,山东历城(今济南市历城区)人,生于1140年,即南宋绍兴十年。
这一年,岳飞率领他的岳家军北伐抗金,先后取得郾城、颍昌大捷,收复郑州、洛阳之地,离原北宋京城开封近在咫尺。
然而,就在此时,阳萎帝宋高宗急发12道金牌召回岳飞,令其火速班师,致其忠君爱国的岳帅发出“十年之功,废于一旦”的痛心喟叹!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身经百战,杀敌魂惊的他回京师杭州后,迅即解除兵权,投入监狱,年余后又以“莫须有”之罪遭处死。随之,宋金签订屈辱的“绍兴和议”。
合议内容:①宋向金称臣,金册宋康王赵构为皇帝。②划定疆界,东以淮河中流为界,西以大散关(陕西宝鸡西南)为界,以南属宋,以北属金。宋割唐(今河南唐河)、邓(今河南邓州)二州及商(今陕西商县)、秦(今甘肃天水)二州之大半予金。③宋每年向金纳贡银、绢各25万两、匹,自绍兴十二年开始,每年春季搬送至泗州交纳。绍兴和议确定了宋金之间政治上的不平等关系,结束了长达10余年的战争状态,形成了南北对峙的局面。
辛弃疾出生之时,北中国在金人的统治之下,沦陷区的老百姓沦为奴隶,受尽盘剥之苦,连起码的人格尊严也没有。他深切地感受到了亡国之痛,遂从小树立起了恢复中原、报仇雪耻的鸿鹄之志。
1161年,金主完颜亮兵变被杀,金国发生内乱,沦陷区的遗民借机起事,一时间英雄辈出,豪杰纷起。同为济南人的耿京,集结山东、河北忠义军马,自称天平节度使,率众起义,举起了抗金的大旗,成为了沦陷区势力最大的抗金武装。当时,22岁的辛弃疾也拉起了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加入了耿京的忠义军,被任命为掌书记。
辛弃疾有典型的山东汉子性情,豪爽侠义,浑身是胆,刀剑之术和马上功夫皆非常了得。他与僧人义端曾是朋友,在他的引荐下,义端率千余人投奔耿京。谁知,义端却见利忘义,某日竟然偷了耿京的帅印逃跑了。
耿京获知后,迁怒于辛弃疾,要杀他抵罪。辛弃疾毫无惧色,自告奋勇去抓捕义端,说倘若抓不到,再杀不迟。耿京也并非真要杀他,不过气急之言,随即命他去追捕,将功补过。辛弃疾料定义端是为利禄偷印向金人邀赏,飞身上马,沿路急追,三天后便提着义端的人头而归。
从此,耿京对他更加信任。
山东义士毕竟不是“草头王”,他们有着自己的正义理想和复国追求,耿京与辛弃疾商议,决定率众南归,投奔南宋朝廷,派辛弃疾先行联系。
1162年,辛弃疾带领一部分人到达建康(今江苏南京),受到了驻跸于此的宋高宗赵构的热情接见。宋高宗当面封辛弃疾承务郎、天平军节度掌书记。另册封耿京为天平军节度使、知东平府兼节制京东、河北路忠义军马,由他们当年的自称,改为朝廷任命,表示了朝廷的欢迎和接纳。同时,安排辛弃疾带着朝廷授予的节度使印信,去召耿京归朝。
就在去山东的路上,辛弃疾得到了耿京已被义军将领张安国、邵进暗杀的消息,而且,张、邵二人还率领部分义军将士投靠了金国。
这样的戏码,电视上每天都要上演个上百遍,实在算不上什么新鲜的事。
搞大事就得冒风险。有人喜欢风险,有人却怕风险。
叛徒张安国就是个怕风险的人,在他看来南宋就好比是一只温顺的兔子,看起来是不错,却没什么攻击力,性命随时都会丢。而金国根本就是一头狼,凶狠,野蛮,在乱世,这样的老大才有前途,性命才能得到保全。
经过一番思索,他决定跟着金国一起干。见老大,总不能空手。他把目光落在了耿京的身上,趁着对方睡大觉的时候,将其乱刀砍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义军内部人心涣散。 此时情况不明,作为老大的心腹,最应该做的是躲起来,待事情过了再图谋大事。
辛弃疾也是如此不?
NO!
如今朝廷印信已授,人却被杀,就此而归如何交差?即便是草寇归附还要个“投名状”呢,何况是自己这希望建功立业、杀敌复国的志士?
一不做,二不休,辛弃疾当即约与他一起去召耿京的南宋统制官王世隆和部分忠义军人马,决定直趋金营,开展了一次“锄奸行动”。 有人说:“叛徒实力强大,不好杀啊。”
辛弃疾说:“没关系,人多反而不好办事,我只要五十个不怕死的人跟着我就行。”
这是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豪勇。正是南宋最缺的精神。
这一腔热血立即感染了不少人,当下有五十个不怕死的将士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报仇在此一举!”说完,返身上马,领着50名骑兵夜袭金营。
当夜,50个组建的敢死队宛如一道旋风,迅速席卷金国大营。
辛弃疾一马当先,于数万敌人中,生擒了叛徒将领张安国。
后来与辛弃疾同朝为官的洪迈,曾在《稼轩记》一文中对这次“锄奸行动”有过真切描述:“余谓侯(辛弃疾)本以中州隽人,抱忠仗义,章显闻于南邦。齐虏巧负国,赤手领五十骑缚取于五万众中,如挟毚兔,束马衔枚,间关西奏淮,至通昼夜不粒,壮声英概,懦士为之兴起,圣天子一见三叹息!”洪迈是辛弃疾的好朋友,他的话应该可信。
然而,辛弃疾仅凭五十轻骑,于集结五万之众的金营锄奸,其人数之悬殊、情势之危急、场面之惊险,可想而知。据说,当时张安国等正与金将喝酒庆贺,辛弃疾从金将的酒桌上将他生擒,还能全身而退,其机智、勇敢和高强的武艺不得不让人佩服,借关羽评价张飞语,可谓: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
此战不亚于赵子龙单骑救主。于是,辛弃疾将叛徒张安国抓捕至建康,斩于市曹,一时人心大快。
受尽了金人欺凌的南宋臣民,从一个沦陷区英雄的壮举里,得到了复国的希望和抗敌的勇气。从此,23岁的辛弃疾在南宋朝野间声名鹊起。
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辛弃疾南归之时,宋高宗已经当了36年皇帝。期间,除了间或与金人有过对峙和战争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以向金乞和为主。尤其是任用秦桧为宰相的近二十年中,对金国输金送币、俯首称臣,推行屈辱外交甚于有宋以来的任何一个时期,其政策遭到了许多仁人志士的诟病。
朝廷出了这样一个少年英才,朝廷该高兴才是,但南宋的朝廷却多了几分担忧。 他们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岳飞。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所以他们对这个浑身充满侠气的少年如何用,朝廷有不同的意见。有人主张武用,好收拾山河。反对的人却不少。
朝廷已经杀了一个岳飞,难道还要再杀一个辛弃疾么?
商议的结果,改武用文。
宋高宗便任命他为江阴签判,这个职位是个文职官员。 这是他第一个被朝廷认可的职务。从此,开始了他在南宋的仕宦生涯,这时他才25岁。
他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干,朝廷一定会知道他的才干,等时机成熟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不再是梦想。
但他错了,从杀了岳飞的那天起,南宋的脊梁骨就没有直起来过。
1161年,金主完颜亮撕毁和约,率数十万大军再度南侵,结果却被一个朝廷派到前线督军的文官虞允文打得大败亏输。在朝廷为此欢欣鼓舞的同时,或许是宋高宗内心感到了惭愧,第二年,他就以“倦勤”为由,将皇位传于养子赵眘,即宋孝宗,自己提前退休了。
宋孝宗继位后,曾一度有志于恢复故国,积极准备北伐。继位的第二年,即隆兴元年(1163),他匆匆启用一直主战的老臣张浚为枢密使,都督长江沿线各路兵马十余万,分兵北伐,史称“隆兴北伐”。
北伐之初,也确实收复了部分失地,但在后续战斗中,由于准备不充分,将领闹矛盾,部队不协同,最后导致在宿州符离(今安徽宿州)大败于金军,只得再次向金议和,史称“隆兴和议”。
辛弃疾之所以在“隆兴北伐”中没有作为,一者他是“归正人”(南宋称从沦陷区回归朝廷的人,即投归正统之人),不可能立即得到重用;二者由于他目前资历还浅,不过一个小小佥判,也不可能在北伐中挑大梁。
“隆兴和议”之后,朝廷又以乞和为对外政策,辛弃疾的将才没有展示的机会。但作为以抗金复国为人生志向的他,归宋之后,一直在等待北伐的召唤。
可是,令他一再失望的是,朝廷只想守住自己的门前的一亩三分地。这种风气让辛弃疾很担心,他开始频繁的上书提意见,尽管这些奏折在当时深受人们称赞,广为传诵,但已经不愿意再打仗的朝廷却反应冷淡,只是对辛弃疾在奏折中所表现出的实际才干很感兴趣 ,于是先后把他派到江西、湖北等地担任转运使、安抚使一类重要的地方官职,去治理荒政、整顿治安。
这当然不是他的理想。
他想跨上战马,他想做岳飞,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但这一切都是他想。
朝廷似乎很怕他,频繁的给他调职位。
虽然这些职位上他干得很出色,但由于深感岁月流驰、人生短暂而壮志难酬,内心也越来越感到压抑和痛苦。他开始写词,将满腔激情、国家兴亡、民族命运的关切、忧虑,全部寄寓于词作之中,一切不满的恼骚,全都诉说了出来。
这些当然不能让朝廷满意,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拙自信,年来不为众人所容”(《论盗贼札子》 英雄不好当啊。
我还能当英雄么? 这是他一次一次内心深处的疑问。但没人给他答案。 他只能自问自答。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破阵子》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水龙吟》
1170年,宋孝宗在临安延和殿召见了时任建康府通判的辛弃疾。
为了这次召见,辛弃疾挑灯夜战,作了充分的准备。召见时,他向宋孝宗上了《九议》、《应问》、《美芹十论》等一系列治国强军的良策。
特别是《美芹十论》,简直是一部句句精辟的军事专著,从审势、察情、观衅、自治、守淮、屯田、致勇、防微、久任、详战等十个方面,阐述了南宋对金是否可战以及如何战胜的军事方略。其中许多观点,都是南宋历代名臣名将所从未提到过甚至还未曾想到过的,其识见的精当、准确、全面、深远,可以说当时无人能出其右。
举一个小例子。宋朝南渡后,几乎所有的南宋文武甚至皇帝本人在内,对于北伐的方略,皆是以恢复京(开封)、洛(洛阳)为主方向,包括当时岳飞的北伐,也是向着京、洛方向,以把战旗插到开封作为振奋人心的关键性胜利。但辛弃疾却不这么看,他认为全局的核心不在京、洛而在山东,“不得山东则河北不可取,不得河北则中原不可复。”
为什么?因为这样就打破了惯性思维,南宋要攻就是这个方向,金人要阻击,也会沿着这个思维按照这个方向,但直取山东,便可取河北,取河北便可直击金人的中都(今北京),致其首尾不能应,这样才能从根本上稳扎稳打,确保恢复中原的最后胜利。这种意料之外而又让人恍然大悟的观点,之前确实无人提及,无人想到,而《美芹十论》中,此等精辟论断却比比皆是。
辛弃疾虽然提出了如此切合实际的战略,然而,宋金刚刚议和,时机不允许。宋孝宗刚刚因北伐毁掉了仅有的一点兵力优势,他心存犹豫和畏惧。加上宋高宗虽然退位了,但他还想保持安逸的现状,不想拿他太上皇的帽子去作赌注。所以,辛弃疾一腔热血,满身胆识,换来的只是一声叹息。
之后十数年,辛弃疾先后出任过滁州知州、隆兴知府兼江西安抚、湖北转运副使、潭州知州兼湖南安抚等职。在这些任上,他作为地方官,薄征赋、招流民、教民兵、屯田地、平盗贼,所治之处,政绩不凡。可见,他不但是一位“乱世之英雄”,还是一位“治世之能臣”。
其实,在这些治理地方的过程中,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内心深处的理想,他一直在为北伐做着思想上和行动上的准备,一旦有机会,他就拼命推动,百折不挠。其中,创建“湖南飞虎军”就是这种思想的急切反映。
1180年,在湖南安抚使任上,辛弃疾以“湖南多盗”为由,开始白手起家创建军队。没钱,他多方筹措;没场地,他利用五代楚王马殷的营垒故基;营房无瓦,他号召长沙居民每户献瓦二十片,当场付款;无石,他发动囚徒到长沙城北采石,凡采石的囚徒按量适度减刑;他又派专人,到广西购买大量战马…… 不久,一支二千五百人的“湖南飞虎军”,便在他紧锣密鼓雷厉风行的措置下,组建成功。此军经过他的精心训练后,军纪严明,军备精良,军力强大,成为南宋地方武装中最著名的一支劲旅,《宋史》称其“雄镇一方,为江上诸军之冠。”而辛弃疾创建“湖南飞虎军”,表面上是为维护地方治安,但按照他的最初筹划和训练安排来看,其真实目的是在建立抗金部队,为北伐做积极准备的。
然而,辛弃疾直率果断的性格和对于北伐百折不挠的精神,在对外胆怯、对内倾轧的政治氛围中,却成了别人眼中的“出头鸟”,关于他“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的议论甚嚣尘上,一些不满他的人开始在宋孝宗面前弹劾他,他旋即遭到罢官。
在为南宋连续服务的近二十年间,辛弃疾无论权力大小、官职高低,都像战场上的勇士一样冲锋在前,踏实苦干,而且善决断、有胆识、办事干练、雷厉风行,肯干事、会办事、能成事,是那个时代十分少见的能臣干吏。
壮志难酬,杀贼声别人世
辛弃疾的人生可分为三个历史阶段,一是在山东沦陷区的抗金生涯,二是为南宋不间断服务的官宦生涯,三是罢官后偶有起用但绝大部分时间是在“稻花香里说丰年”的赋闲生涯。 官做得不痛不痒,尽管自己再有才华,再有能力,也无法决策国家大事如抗金北伐之类的事情,无权就无发言权。
然而,回忆总是美好的,特别是喝了点小酒,特别让人怀念从前。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辛弃疾做梦都想着年轻时候在军营的生活、驰骋战场的威风、替国家收复失地的大业,可是梦醒了,发现自己老了。
淳熙八年(1181年)春,任江西安抚使的辛弃疾他根据带湖四周的地形地势,亲自设计了“高处建舍,低处辟田”的庄园格局,开工兴建位于上饶的带湖新居和庄园。其实他已意识到自己“刚拙自信,年来不为众人所容”,所以早已做好了归隐的准备。
果不其然,同年11月,由于主战言论触怒了权臣被弹劾,官职被罢免。
此时,带湖新居正好落成,辛弃疾回到庄园,开始了他中年以后的闲居生活。 此后20年里,他除了有两年一度出任福建提点刑狱和福建安抚使外,大部分时间都在上饶闲居,过着“饮酒作诗赋,山水诉衷肠”的居士生活。隐居生活看似惬意,但隐居的无奈和痛苦或许只有辛弃疾自己心里能懂。
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无时不刻都忘不了家国沦亡而收复无望的悲愤,只能借山水来表达对朝廷苟安江南的不满和自己一筹莫展的愁苦。正应了那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热脸贴冷屁股般的无奈。
胸怀国恨壮志难酬的不止辛弃疾一个人。
淳熙十五年(1188年),志同道合的陈亮到上饶拜访辛弃疾。两人高谈阔论,共商恢复中原大计,畅谈英雄理想,饮酒作词,甚至抱头痛哭。想想那情景,两个将近50岁的老男人都一心想征战沙场报效祖国,却只能躲在这里互诉衷肠,互相鼓励,何等落魄啊。
第二年的春天,辛弃疾非常想念陈亮,便做了这首《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
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
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
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
记当时、只有西窗月。
重进酒,换鸣瑟。
事无两样人心别。
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
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
正目断关河路绝。
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看试手,补天裂。
辛弃疾看着自己愈发地衰老,他经常遥望北方,却始终报国无望,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正如辛弃疾在《丑奴儿》中写到的:“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辛弃疾想起了与陈亮在一起的岁月,虽然此时身体欠安,却仍然一起高歌痛饮,一起嬉笑怒骂,朋友身上充满英雄侠气和壮志凌云让辛弃疾感受到了志同道合之快乐,这种深厚的友情驱散了严寒和失落。
对于那些功名利禄,辛弃疾和陈亮他们毫不在乎,他们将这些身外之物看得如同鸿毛一样轻,最关心的永远是家国之兴亡,民族之大义,可是他们发出的这些心声这些有谁听得见呢?也许能够只晓的只有天上的这轮明月。
此时的南宋朝廷依然是偏安一隅苟活的态度,如同鸵鸟一般,遇到困难,便将头扎入沙土中。此时人心却大为消沉,不禁发出一声长叹:这神州大地,究竟还要被金人宰割多久呢?
韩愈在《马说》中写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辛弃疾和很多的主战派将士,正如这汗血宝马,却无法在战场上厮杀拼搏,只得拖着笨重的盐车无人赏识。
身为大丈夫,辛弃疾抗金北伐的态度从未变过,如钢铁一般坚定。自己不能再上阵杀敌,唯有希望陈亮能够大显身手,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一统中华。
诗意栖居,对于常人应该是一种美好,但对于辛弃疾,却是另外一番心境。他并非天生的诗人,他天生是一个将士,对于一个手握宝剑时时准备跃马扬鞭上沙场的将士,有马不能驰骋疆场、有策不能行军布阵、有剑不能奋起杀敌、有志不能报效国家,这才是人生最苦闷和最痛苦的事情。
此后二十年,朝朝暮暮,辛弃疾时刻都没有忘记北伐,“绕床饥鼠。蝙蝠翻灯舞。屋上松风吹急雨。破纸窗间自语。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这首《清平乐・独宿博山王氏庵》,就是他赋闲期间苦闷心情的写照。
如果说《鹧鸪天》中所谓“味无味处求吾乐,材不材间过此生”,还只是他的自嘲或牢骚的话,那么那首《贺新郎》中的“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则简直是他浓缩了悲痛和愤懑的心声之作。
其实,辛弃疾是历史上最为博学通透、见解独到、思想深邃的学者之一,冠之思想家、军事家实不为过,从他一生军事论述的见地可以轻松得出这一结论。有趣的是,他还是一位天才的预言家。
1172年,他在知滁州任上时,才33岁的他,通过对情况的调研、形势的分析,曾得出“仇虏六十年必亡,虏亡则中国之忧方大”的结论,并将此结论写入《论亡虏疏》,上奏宋孝宗。
果然,六十二年后的1234年,金国为蒙古所灭,金亡45年后的1279年,南宋也唇亡齿寒地亡于蒙古。
这样的战略远见和预言,当时却没有第二个人听得懂,遑论纳谏而应对了,从上至下,均将其当作了辛弃疾的自说自话。
在闲得浑身发痒的漫长岁月里,辛弃疾最后真的迎来了一次北伐的机会。
嘉泰三年(1203年),金人再次南侵。
朝廷慌了,因为突然想不起有谁能抵挡金兵南下了。
有个声音说:“辛弃疾!辛弃疾能打!” 这个声音是时任宰相的韩侂胄说的。
于是,64岁的辛弃疾走马上任,任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这使得年迈的辛弃疾精神为之一振,在皇帝面前分析道:“金人必乱必亡!”也就是说金人是因为更北方的蒙古部落入侵,迫使他们南下的。而且,金人统治下的汉人受压迫必定起来反抗,他们内忧外患,肯定撑不了多久就会亡国。
皇帝听了很有道理,让他去做镇江知府,戍守江防要塞京口,还赏赐给他金腰带。
辛弃疾年老了,不能身披铠甲上阵杀敌了,只能在北伐抗金过程中分析形势,建言献策。
1205年,韩侂胄开始了“开禧北伐”。
起初,形势一片大好,宋军北伐顺利。或许是报国心切,又或许是性格刚烈,辛弃疾不小心又得罪了朝廷里的官员,又被弹劾了。
报国无门的情绪顿时让他倍感失望,在一些谏官的攻击下,辛弃疾官职不断下降,索性他便辞官不做了。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
天下英雄谁敌手?
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只能借凭吊千古英雄之名,感叹如今南宋当下没有像孙权这样的人来扭转乾坤。
年迈体衰,疾病缠身,已经不可能杀敌于疆场了,而更让他忧虑的是,韩侂胄以“北伐”为自己身上贴金,军事准备又不够充分,胜算太少。辛弃疾还因此创作了《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一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其中“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表达的便是对北伐的担心。
果然,不久宋军内部出现问题,有不合作的甚至有被金人收买叛变的将领,一时间兵败如山倒,大好形势被这些叛徒和内部的不和而断送了。
“开禧北伐”最后果然以失败告终。辛弃疾志向是最明确的,然头脑也是最清醒的。
辛弃疾“众里寻他千百度”,表面写的是对意中人的寻找,而心底却是对国家恢复、民族振兴的追求,这才是让他魂牵梦绕“千百度”并不断去寻找的那个“他”。
只是,他寻找的时间也太漫长了。正因如此,怀抱金戈铁马、建功沙场英雄美梦的辛弃疾,才在九弃不用之后,如铁成钢地炼成了一个千古词家,印证了赵翼那句:“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但是,一个有着英雄追求、气度与本领的人,却让他在为国家呼号、为民族奔走、为理想不得实现而将栏杆拍遍后,成为一个乡野湖边吟风弄月的词人,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叹息的事呀,这难道真的是诗家之幸吗?
开禧三年秋(1207年),金人南下势如破竹。南宋开始求和,可是金人开的议和条件是:把南宋宰相韩侂胄的人头给送过来再说!
听到这样的话,韩侂胄大怒,决意再度整兵出战。皇帝下诏,招募新兵,一副不肯轻易言和的架势,并决定起用辛弃疾为枢密院都承旨直接指挥军事,令他速到临安(杭州)赴任。 但诏令到铅山时,辛弃疾已病重卧床不起,只得上奏请辞。
同年九月初十,辛弃疾带着忧愤的心情和爱国之心离开人世,享年68岁。 临终时还大喊“杀贼!杀贼!”
这是地火的最后一次喷发!
悲哉,辛弃疾,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作为战士的他,都从未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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