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人为何要策划两次世界大战 斐迪南大公为何会遭斯拉夫民族主义者杀害
萨拉热窝事件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闻名,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当事人默默无闻。在公共舆论里,斐迪南大公是一个脸谱化的反派,除了欺凌弱国塞尔维亚,大众对他所知不多。
其实斐迪南在私下里随和,为人正派,爱上了家境贫微的妻子,对她极度宠爱,属于绝种的痴情好男人。于公而言,他勤于政务,能力中上等,虽然才智并非一流卓越,但也足够胜任统治者的角色,管理庞大的帝国。
15个民族,系于君主一身
奥匈是一个古怪的政治实体,是各方政客协商谈判的产物。弗朗茨·约瑟夫皇帝(Franz Joseph I,1830年-1916年)经历了1848年革命的震荡,1866年普奥战争的败绩后,被迫赋予匈牙利自主权。奥地利和匈牙利有各自的国会、首相和法院,外交内政的重大决策需要两个政府共同商议。
学者克里斯托弗·克拉克打了一个比方,奥匈像是个双黄蛋,维也纳和布达佩斯是两个核心,周边的十多个小民族仿佛蛋清,哈布斯堡君主制作为外壳,起到保护作用。
奥地利的国家观念形成得比法国要早,法兰西直到大革命期间才有了祖国的概念。因为法国的土地连成一片,江山大河为自然疆界,身处其中的人感受不到祖国的存在,就好比鱼先天生活在水里,感受不到水的存在。
奥地利不一样,它的版图不规则。哈布斯堡家族从中世纪起开枝散叶,通过征伐、分封、联姻等手段,把零碎的采邑整合到一起,名义上奥地利还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一部分。哈布斯堡家族同时兼管匈牙利、波西米亚等国,如此复杂的国家机器,风俗各异的族群,只能通过君主制的纽带来维系。
近代哈布斯堡家族徽章,每一块纹章代表一块封地,双头鹰为家族标志
更为艰险的是,弗朗茨皇帝缺乏保守党和教士两个传统右派盟友,前者因为政党选举不发达,未能壮大,后者受制于奥匈的特殊国情——境内有东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东仪天主教众多派别,稍有不慎,教派摩擦的小火苗点燃为燎原烈焰。因而奥匈虽有君权神授的,天主教会却没有特权。
法兰西无论在帝制还是共和时期,信天主教的法兰西民族都占据绝对的主体地位,而奥匈的第一大族群,日耳曼人仅占总人口的23%。其中极端的民族主义者厌弃文弱的哈布斯堡,希望并入铁血的德意志第二帝国,东正教的斯拉夫人则心向俄国、塞尔维亚。
19世纪末,奥匈占领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省份(以下简称波黑)后,采取了温和渐进的土地改革,解放了4万多名农奴。200所小学拔地而起,让塞尔维亚的儿童念得起书。政府投资建设交通网,引入技术最先进的山地铁路,本杰明·卡罗伊总督任职时期(1882-1903年),波黑的工业产值位居巴尔干半岛之冠。
司法公正、经济自由化与开明专制构成了维也纳的统治基调。一个生活在哈布斯堡治下的塞尔维亚人或许没有积极公民权,但收入、教育水平要比生活在塞尔维亚王国更高,罗马尼亚人、保加利亚人亦如是。
开发巴尔干的边疆政策,客观上推迟了议会民主制,塑造了大众托利主义。这种政治理论强调,普罗大众看似粗野难驯,实际上忠厚可靠,是潜在的保皇党。因为朴实的农夫对贵族有先天的尊敬,不像维也纳的市民,脑袋里想着“平等”“博爱”这些虚伪的西方自由观念。
奥地利的中产阶级富庶已久,进而谋求参政权,外省的臣民靠中央的政策刚过上好日子,对皇帝感恩戴德都来不及。1848年革命的失败就是克罗地亚人组成的军团,平定首都的起义市民。
1909年斐迪南访问匈牙利的时候,附近农民跑来观看皇家威仪,却被当地警局隔得远远的,大公非常不满。1914年他视察萨拉热窝,特意叮嘱不需重兵戒备,不设立隔离线,显得亲民随和。也正因把守不严,刺客普林西普得以近距离射杀斐迪南夫妇。
围观群众看到尊贵的王子惨死后,愤怒地把普林西普揍了一顿,充分表明了波黑人的保守立场。哈布斯堡的君主不仅是奥地利人的皇帝,也是捷克人、波兰人、克罗地亚人诸弱小族裔的保护者。15个民族的共同体,系于君主一身。捷克斯洛伐克的国父爱德华·贝奈斯,在1908年说:“如果有人预言奥匈帝国瓦解,我根本不信。”
弗朗茨约瑟夫皇帝
晚清的立宪派迟迟不反对帝制,基于同样的理由,宣统溥仪在中原是汉人的皇帝,在藏地是活佛的供养人、在蒙古是大可汗,维持秋海棠的版图离不开爱新觉罗家族。
然而君主制的缺点和它的优点同样明显,国王再如何高贵,毕竟是血肉之躯的凡人,他有各种缺点会犯错。理论中君主制的神圣之美,照进现实里却是庸俗的豪门恩怨,中国的诗人劝诫“一入宫门深似海”,作为欧洲最古老的王室,哈布斯堡的尊卑等级最为森严,斐迪南大公的人生悲剧就源于此。
末代王室里的苦情夫妇
弗朗茨属于少数因伴侣而知名的男性(例如胡兰成,借着张爱玲才有名气),许多现代人知道他不是因为他缔造了奥匈帝国,而是他娶了茜茜公主,这场婚姻并不幸福,茜茜公主在1898年被无政府主义者刺杀。夫妻只育有一个儿子,鲁道夫在皇家狩猎场暴死,很可能是殉情自杀。弗朗茨的兄弟马克西姆连跑去墨西哥称帝,却被起义者枪毙,弟媳因此抑郁成疾最后失心疯。
他妻子的侄儿,巴伐利亚的路易也是个疯子,他从监护人处逃跑,和赶来的仆从打斗,结果两人掉进河里淹死。第二个侄儿奥托生性放荡,感染梅毒而死,妻子太恨他,以至于死前没有相见。弗朗茨还有个侄女,在一场宴会里,她的衣裙被未熄灭的烟头点燃了,被活活烧死。
哈布斯堡王室充满了悲剧。
鲁道夫太子死后,王储从旁系里挑选产生。斐迪南大公是第三个侄子,品行端正,勤勉努力,但偏偏爱上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当订婚的消息传来后,老皇帝叹息道:“连这件事也不能饶过我么?!”
大公夫人索菲·卓德出身低微,来自一个衰落的捷克贵族家庭,父亲是低层外交官,家庭穷苦以至于无法提供丰厚的嫁妆,让女儿嫁个好人家。索菲在20岁的时候,去伊莎博纳公主家里当女侍官,却在那里邂逅了全国最有前途的男人。
索菲个子高挑,美貌大方,很快就迷住了斐迪南大公。按照规矩,哈布斯堡王室只跟其他王室通婚,爵位差一级就有失身份,卓德家族连侯爵都不是,没有联姻的资格。俩人保持了一年之久的秘密交往,地下恋情公开后,宫廷遭受的冲击相当于一场地震,弗朗茨反对这门亲事,威胁利诱软硬兼施。
索菲·卓德
道德松弛的人在这种情形下,会娶一个包办婚姻的妻子,再和情妇秘密来往。斐迪南因其天主教信仰,坚持明媒正娶,表示宁愿放弃江山社稷,也不愿放弃心爱女人。早死的母亲遗传给了他肺结核,病情加深了宗教的热忱。意大利的共和派曾担心,虔诚的斐迪南继位后,会攻进罗马,恢复教皇的权势。
1914年春斐迪南病重,医生预测84岁的老皇帝会活得比他更长久。维也纳的王公贵族,政党名流觉得他命短,所以懒得巴结。如果斐迪南大公躲过病魔和刺客,顺利登基,索菲的婚姻问题势必造成宪法危机。
老皇帝勉强同意了侄子的婚事,尽管索菲成功当上新娘,但无法当上王后,她没有王室资格,所生的孩子也不能继嗣王位。夫妻受严苛的宫廷礼仪限制,大公夫人不能与丈夫同坐皇家金轮马车,看戏的时候,不能一起坐在皇家包厢。也不能出席外交场合,索菲的身份地位不配接待外国王室、总统的规格。
斐迪南夫妇的结婚照
维也纳的上流社会对她百般排挤,按照宫廷舞会的出场礼仪,每个男性都依照爵位品秩,邀请级别相称的贵妇人,一同走过红毯,但索菲却不得不独自一人最后出场,没有哪位绅士愿意陪伴。
这段婚姻深刻影响了斐迪南政治上的交友,跟他关系亲密的总参谋长康拉德、德皇威廉二世,都尊重索菲夫人。萨拉热窝事件刚发生,凶手还未查清之前,小道报纸说,王储阴谋篡夺伯父的王位,和德皇勾结瓜分奥匈帝国,夺取波兰、威尼斯,然后交由他两个儿子分别统治,而奥地利本土则割让给威廉作为报酬。刺杀行动是维也纳情报机构做的,以制止上述阴谋。
这种大胆荒唐的猜想,反过来证明了两件事:一、斐迪南大公在奥地利高层矛盾重重,二、他和德皇关系亲密。一战之前,欧洲列强的外交或多或少要借用君主间的私人渠道。威廉二世的性格酷似今天的特朗普,口无遮拦、不拘礼法。1908年11月,德皇陪斐迪南在多瑙河边打猎,从此之后,两人来往频繁起来。
在奥地利的美泉宫,索菲被安排在长桌的最下端,位于所有女大公之后,远离丈夫斐迪南的座位。而在柏林的波茨坦,威廉巧妙地安排多张小桌,避免夫人和爵位高的贵族坐在一起,又没有破坏宫廷规矩。大公夫人在德国享受到了礼遇,后来威廉二世前往维也纳进行国事访问,也总是去拜访她,处处表示尊敬。
1914年斐迪南大公访问萨拉热窝的动机,免不了这种私人因素,他想使妻子得到应有的尊荣。波黑是新征服的地区,不必严格遵守奥地利的繁文缛节。
斯拉夫的友人,死在斯拉夫极端分子手里
19世纪末,奥匈境内最国际化的城市不是维也纳,而是萨拉热窝,边疆的族群多元化超过了首都,其市长职位还由一个穆斯林担任。贝尔格莱德声称对波黑拥有主权要求,但这块土地上生活着众多族裔,塞尔维亚人只占人口的四成。
普鲁士崛起后,哈布斯堡王朝的力量退出了德意志,比以往更加需要巴尔干,双头鹰从西方转头望向东方。在普法战争的同一年,俄国将军罗斯季斯拉夫·法捷耶夫说,要前往君士坦丁堡,先经过维也纳。
《好兵帅克》与协约国的报纸,孜孜不倦地渲染奥匈的霸权野心,在位的皇帝弗朗茨面相和善,年高德劭,怎么看都不像是好战分子,于是妖魔化的对象转移到斐迪南大公。
没有比这更不符合事实真相的说法,斐迪南对斯拉夫人极其友好,反对兼并波黑。帝国内部,真正倚强凌弱的是匈牙利,它实行了奥地利人敢想不敢做的语言同化政策。匈牙利的主体民族马扎尔人只超过人口半数多一点,斯洛伐克人、罗马尼亚人、克罗地亚人说着各自的语言。19世纪末,匈牙利政府强迫他们学习马扎尔语。从教育到求职就业,一系列歧视性法案出台。历史表明,一个弱小民族翻身之后,往往不是寻求平等,而是压迫其他更弱小的民族。沙皇俄国是各民族的大监狱,匈牙利则是各民族的小监狱。
1914年之前的奥匈版图,蓝色为奥地利部分,青色为匈牙利部分,黄色为波黑
部分有识之士策划,各民族脱离匈牙利的牢笼,联合起来组成南部斯拉夫,维也纳、布达佩斯之外,克罗地亚的首府萨格勒布成为帝国第三个政治中心。斐迪南是“大伊利里亚”(克罗地亚在罗马帝国时期的古称)计划的拥护者,他和克罗地亚人同样信奉天主教,而且克罗地亚在1848年革命效忠于王室。
1906年斐迪南担任军队总监察长,他委派聪慧的布罗西少校为私人副官,延揽了各族精英。布罗西给大公建立军事档案馆,国防重要文件和外交军事情报,都要在此备份。档案室的雇员起先有两个,后来增加到14个人,跟皇帝档案室规模差不多。
1905年巴尔干局势动荡,奥赛关系紧张,斐迪南大公秘密添加了一项作战方案。如果匈牙利继续冥顽不灵,奥地利假装跟塞尔维亚敌对,以战争紧急为由,派兵占领布达佩斯,扶植一个顺从的政府。
对匈牙利的敌意来自于军费问题,按照宪法,匈牙利人有权过问议会开支,他们展现了精巧的议程操纵手段,屡次搁置扩军方案。在一次财政分配,议会获得两亿克朗的结余,拨给文官二千万,铁路职员二千万,留给军官的只有900万。
1912年,奥匈仅花费2.6%的国民净产值用于国防,低于欧洲任何一个国家,每年征兵人数少于法国、德国。很多低级军官薪水微薄,讨不到老婆。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有战斗力?
军方成为各个机构里,反匈情绪最旺盛的一个。斐迪南积极为争取军费,留下了鹰派的印象,一战中奥军的总参谋长康拉德也是他一手提拔的。他们在亲德、反匈一系列议题达成共识,康拉德是少数尊敬索菲夫人的高官。
两人最大的分歧点在海军,斐迪南为治疗肺结核,去海滨度假修养。眺望蓝色的亚得里亚海,筹建海军的念头油然而生。他在1892年花了十个月的时间周游世界,认定奥地利的前途在于亚非拉的商业投资,对海外利益的追求,使得奥匈加入了侵华的八国联军。
对海洋的兴趣是威廉二世和斐迪南的共同点,德国督促盟友加强海防,1914年在战争前夕奥匈修建完舰队,规模仅达到意大利的一半。因为弗朗茨皇帝对海军不了解,也没兴趣了解,他的衣柜里没有一套海军礼服,却装满了陆军礼服。康拉德的眼光完全放在大陆上,每次财政紧张的时候,总参谋长毫不犹豫地缩减昂贵的海军。
一战前欧洲的两大阵营,实际上意大利和奥匈有意识形态和领土纠纷,斐迪南兴建海军就是为了提防这个邻居
他渴望跟邻国打一场小规模战争,提高士气。19世纪奥地利吃的败仗不多,只有两次,受损也较小,但足够耻辱。对胜利的渴望促使康拉德走向强硬的军国主义,跟斐迪南的温和路线分道扬镳。
在吞并波黑问题上,斐迪南谨慎地主张缓和。他甚至邀请美国政治学教授,来了解联邦制的运作模式。幕僚们提出一个更为大胆的合并计划,奥地利把国内的南斯拉夫人分给塞尔维亚,把罗马尼亚人分给罗马尼亚,再和这两个国家组成联邦,仿照萨克森、巴伐利亚和德意志帝国的关系。在一个最激进的计划里,国家改组成包含15个成员国的“大奥地利合众国”,实现15个民族的彻底平等。
然而这个梦想永远不可能实现了,1914年斐迪南大公出访波黑,安抚民众。塞尔维亚的极端民族主义者决定除掉他,奥匈少了这个稳健派,波黑的塞尔维亚人必将失去庇护者,倒向贝尔格莱德。朝鲜的安重根也是怀着类似的打算,刺杀了日本政府里温和的伊藤博文。
6月28日,刺客普林西普射出了两颗改变世界的子弹,打死了斐迪南夫妇。这个日子实在不吉利,6月28日是中世纪科索沃战役的纪念日,对塞尔维亚的意义相当于独立日。时间往前推14年,斐迪南在这天签署文件,跟索菲成为合法夫妻,同时也放弃了子女的权益。再过五年后的这一天,奥地利战争失败,签订屈辱的《凡尔赛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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