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才女除了李清照还有谁(她的词比李清照更婉约)
(说历史的女人——第1174期)
《张玉娘:她的词比李清照更婉约,她的爱情比梁祝更凄美》主要描写了宋代著名女词人张玉娘短暂的一生和感人的爱情。张玉娘,一个鲜为人知的名字,但她的词,让人想到李清照,她的爱情更让人不由自主想到绝唱一般的梁祝,感人中藏着凄美,凄美中又流露绝望。这曲爱情之歌,注定被千古流传。本文由女作家华之授权发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1
它叫小青,是一只红头绿背的虎皮鹦鹉。
在它很小的时候,应该也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森林吧。它隐约记得一大片浓稠的绿色,氧气丰沛如缓缓流动的蜜汁,许多嗓门高低错落却让它安稳放心的叫声,如经久不息的童谣,常常在有月亮的夜晚响起。可惜那些记忆已经很淡了,被时间像水一样洇开,只留下发黄的边缘,圈着一圈模糊的版图。
它能记清楚的,是一个恐怖的早晨,一个灰色的鬼鬼祟祟的身影和一只肮脏粗粝的麻袋,后来,它和它的许多同伴,就到了一个混合着人的体味和喛烘烘的鸟粪味,永远嘈杂不息的禽鸟市场。
在那里,它的同伴们都此起彼伏张开嘴,开始学说一些奇怪的话,说得好的还能多给一把黄澄澄的稻谷。为了不挨饿,它也只好犹犹豫豫张开嘴,放弃它习以为常的婉转鸣叫,学说一些诸如“你好”“早上好”“主人好”“晚安”之类乏味的要死的话,换来一些还算干净的菜叶和水。
慢慢的,它的同伴开始减少了,它们被装进一只只做工精致的木笼或亮闪闪的金属笼子里,被一些个穿着锦锻绸衫,戴着各式绸帽的人兴致勃勃地提走,分散到这个远比它记忆中的森林还要浩繁的人间。它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有时候它很沉默,一整天都不开口,有时候,它却又像表演似的使劲学舌,一遍遍重复那些没有意义的话,仿佛在期待冥冥之中,伸过来的一只手。
后来,它果然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选走了。
那天,它兴致正高,天气也好,阳光像金线一样穿过鸟笼,在它背上织出丝样透亮的炫彩,虽然也把笼子的阴影像囚衣一样烙在它身上。它说出了一连串发音标准的人话之后,居然还创造性地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有个穿着褐色长袍,一直站在边上观看,模样还算周正的中年男子就指了指它说:就它了,装起来吧。还给它挑了一个柔润雅致的青竹鸟笼,镶着厚重繁复的黄铜挂钩,笼里有色泽沉郁的红木乌杠,薄胎天青釉的圆形鸟食罐,笼顶的盖板上雕刻着古色古香的吉祥图案。
它对它的新家很满意,至少它有独属于自己的空间了,而且,以后吃食物的时候,可以斯文和体面一点,不用每顿饭都挤来挤去,如同饿死鬼抢食。
就要离开大家了,它有点眷恋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伴们,特别是黄宝。这些天,一直是这只叫做黄宝的花头鹦鹉陪着它,给它打气鼓劲,陪它说话解闷。说实话,它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黄宝也正看着它,亮晶晶的眼神里除了欣喜和祝福,还有一丝飘渺的无法抓住的东西,它不敢细想,匆匆钻进了新笼子,跟着那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新生活对它充满未知的吸引力,现在它无暇顾及其它。
对了,它之所以判断那个人是管家,是因为那个人和鸟老板谈生意时,老是在复述主人的要求,原来有的人也和鹦鹉一样,只会重复别人的话,它这样想着。
2
松阳县张府。
这一天,府上喜气洋洋,双喜临门。
张府千金小姐玉娘到了及笄之年,府里上下要为她举行隆重的成人礼。世交表亲沈家,又托媒人送来合婚庚贴,为和小姐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沈家公子求婚。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这门好姻缘如同廊前两株盛日的西府海棠,各自妖娆,又彼此登对。它们葳蕤比肩,花叶相缠,让人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美好,一定会有另一种美好与之匹配。
鹦鹉被管家带回来,张老爷要亲自送给了玉娘,他想给女儿一份与众不同的成人礼。
他和夫人年过半百,膝下无子,不堪子嗣零落,他就和沈家表兄一同捐资建造了一座白衣观音阉院,朝夕礼拜。果然夜梦菩萨赐与琼珠三颗,老妻将大珠一颗吞入腹内。后来,同年同月同日,张家生下一个粉团玉琢般的女孩,取名玉娘。沈家生下一个面如满月般的男孩,取名沈佺。
他们可真是菩萨赐与的孩子,从出生那天就用生命相呼应,交换着两个家族庞大的喜悦和祝福,仿佛系着上天命定的红丝线。
果然,沈表兄多次提及儿女婚事,对这桩亲事,张老爷还是满意的,两家都是官宦世家,又有远亲,虽不是巨富显贵,但足以彼此光照,相映生辉。况且,两个孩子从小一块玩,情投意合,如一对天生的璧人。
夫人亲自为玉娘乌黑的云髻插上一只玉簪。转眼十五载,女儿玉娘出落得温秀端妍,更难得慧质兰心,敏思善文,良好的家教和遍览群书的滋养,让她外秀如竹,内慧如兰。夫人抚摸着玉娘柔润的发髻,却无端想要流泪:谁才能配得上她的女儿,谁又能配得上女儿的爱情,门当户对只是世俗的门槛,女人这一生啊,其实更需要那扇门里有个人,知她热,暖她冷,陪她闹,逗她笑,却不舍得让她流泪。沈家那个公子,也不知道是否可堪托付。但她知道女儿的心思,女儿喜欢沈公子。也许,这就很好吧,上天注定加上两情相悦,本来已经很难得了。
“小姐好”,老爷提着鹦鹉走过来,巧嘴的鹦鹉看见玉娘,开口说了它到新家的第一句话。
玉娘高兴的说:好乖巧的鹦鹉啊,“色白还应及雪衣,嘴红毛绿语乃奇”,就叫你小青吧。
鹦鹉听的惊呆了,它不知道这是僧定渚写鹦鹉的两句诗,却觉得眼前这个如玉般玲珑的女子,连嘴里说出来的话都质若美玉,一时间,鹦鹉竟羞于开口了。
张老爷说起沈家提亲的事,玉娘羞赧地点点头,说了句但凭父母作主,回头唤丫鬟。
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走了过来,一个温厚端庄,玉娘叫她霜娥,一个清纯俏皮,玉娘叫她紫娥,她们簇拥着玉娘,告别了老爷和夫人,提了鹦鹉,说说笑笑回闺房了。
张老爷看着女儿娉婷的背影,心中暗自嗟叹:若玉娘是个男儿,日后必是科甲榜上耀眼的名字。他有些遗憾地拍拍夫人的手,说:女儿长大了。
夫人偷偷用帕子抹去眼角的润湿,频频点着头,唇角绽出无限爱怜的笑意。
鹦鹉小青在小姐的闺房安家了。
书,墨香,修竹,海棠,三枝两枝生绿,位置小窗前,小青喜欢这个清雅的地方,更对它的主人玉娘充满好奇。
3
夜雨连阶碧草,东风满院飞花。
湘竹帘凝晓色,石楠树散栖鸦。
——《春晓》
这首诗是玉娘新写的《春晓》,霜娥和紫娥一边读,一边夸小姐写得好。霜娥说诗里有动有静,紫娥说诗里有声有色,小青不懂诗,它歪着脑袋听了半天,听不出这诗好在哪里,但它觉得这诗里有气息,不同于它童年的森林,更不同于禽鸟市场的芜杂,那是一种青绿的气息,像紫娥每天喂它的菜叶和嫩玉米粒,鲜美又不失家常。
小姐真的是诗书饱学,出口成章。
她踏春是诗:竹外花迎佩,溪边柳笑眉。春随流水远,日度锦云迟。
她饮酒是诗:醉眠篷底呼不醒,一任秋风吹鬓影。起来霜月满江天,淅沥蒹葭凉夜静。
她春睡是诗:绣倦南窗下,翛然睡思催。红日过墙去,清风入幕来。
她看见花月亦是诗:永夜无人玉漏迟,团团月上海棠枝。月留凉露芳尘暗,花弄清晖淑影移。
她亲手做的一个香囊,上面用丝线绣上一首诗,托紫娥送给了沈公子:珍重天孙剪紫霞,沉香羞认旧繁华。纫兰独抱灵均操,不带春风儿女花。小青看见小姐缝制香囊时的神情,虽然低头不语,但掩不住的笑意分明从眼睛,嘴角和手上的针线里跑出来,一丝一缕都绣进了诗歌里。
她还写那些长长短短的句子,和沈家公子书信酬和,它们是叫做词吧。小青最喜欢的一首词,是小姐写的《玉楼春·春暮》。那天,小姐倚在窗前,外面正是春雨阑珊。一庭烟雨,静锁半窗修竹,而青湿的阶上,是伶仃的几瓣海棠。她轻声念道:
凭楼试看春何处。帘卷空青澹烟雨。竹将翠影画屏纱,风约乱红依绣户。
小莺弄柳翻金缕。紫燕定巢衔舞絮。欲凭新句破新愁,笑问落花花不语。
小青说不出为什么喜欢,可能是这雨天让它想起过去那些日子了吧,小莺弄柳,紫燕定巢,远去的童谣,隐约的绿色,记忆中断断续续的片段,一经淋雨,便如同胶片般神奇地显影了,变得清晰而透明。小青在回忆里徜徉,它忽然有点理解小姐诗里那种叫做新愁的东西了,它飘渺的像在天边,却又似乎无处不在,它柔软的像小姐的词句,却在不经意间攫住自己小小的心脏。
莫非小姐心里也装着什么愁吗?这锦衣玉食,这闲情逸致,这诗书嘉年华,这郎情妾意,如果真要强说愁,一定是因为春天的雨吧。五月葱郁,万物含烟,春光里的闺阁女子,总会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像风吹竹叶的一点点乱,像雨打海棠的一点点颤。
有几天,小青变得很安静,它不想轻易开口,说那些个无意义的片言只语了,它双脚紧抓着脚下的红木杠子,侧着耳朵听小姐吟诗,听霜娥和紫娥一遍遍朗诵,品鉴,“细雨吹凉入户,闲花扶影移阶”、“梦回隔竹漏声残,春起移灯看牡丹”、“海棠阴,杨柳沙,疏雨寒烟,似我愁多少?”
嗬,这些像锦锻一样柔软的句子,就是小姐心中的闲愁吧,又美,又软,又暗自生凉。
它几乎迷上这种让人欲罢不能的轻愁了。
4
世事零落,竟如雨后海棠。
沈府接连传来不好的消息,沈家表伯和表伯母相继患病离世,沈公子忽如浮萍,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依靠。
听说沈公子来府上拜访,父母竟有悔婚之意,甚至以“吾家三辈不招白衣女婿”为由,逼沈公子进京求取功名,功成名就之后,方许成婚。
这些天,玉娘一直心事重重。
想那沈公子虽然饱学之士,却生性淡泊,无意富贵,现实却把婚姻名码标价,写上功名的筹码去交换,不知道沈公子是该庆幸情意有价,还是该沮丧世事如染。也不知道沈公子是否还愿意以世俗为爱买单。
玉娘黛眉轻锁,在纸上写下一首首饱蘸浓墨的词句,写完,起身又撕掉,那些残碎的纸片,焦灼如每个人心中无法圆满的疑问。霜娥陪着小姐,让紫娥一次次去探老爷和夫人的口风,紫娥每次都垂着头回来,不说一句话。
霜娥说:小姐,事已至此,父命不可违,不如你见沈公子一面吧,给他吃颗定心丸,让他安心考取功名,你在家里等他衣锦还乡。
小姐踌躇良久,还是不肯违了礼法,私会沈郎。小时候耳鬓厮磨,两小无猜的两个人,长大后反倒不能见面,玉娘只让紫娥带着自己的私房钱悄悄捎给沈公子,嘱他记取往日的山盟海誓,金榜题名及早归来。另有一方粉笺,上面写着一首小诗:《古别离》
把酒上河梁,送君灞陵道。去去不复返,古道生秋草。
迢递山河长,缥缈音书杳。愁结雨冥冥,情深天浩浩。
人云松菊荒,不言桃李好。淡泊罗衣裳,容颜萎枯槁。
不见镜中人,愁向镜中老。
她希望沈公子明白自己的心意。
沈公子终于下定决心,上京赶考去了。“只因世上美人面,改尽人间君子心。”爱情的力量原始而神秘,但不得不说,它强大到可以改换人心。
只是,小姐的诗词却也从此变了味道,不是从前的风花雪月,伤春悲秋,以前那些闲愁轻飘飘的,看不见,摸不着,像春风自在杨花,现在这愁里住着一个人,变得真实可触,却又遥不可及。小青觉得,这愁太沉重了。
门外车驰马骤,绣阁犹醺春酒,顿觉翠衾寒,人在枕边如旧,知否,知否,何事黄花俱瘦?
这是小姐昨夜写的词,霜娥拿起来轻轻念读时,小青也侧着耳朵在听,霜娥说:小青,小姐瘦了,你可知否。
小青当然知道,小姐一宿一宿的写诗,一宿一宿的不睡觉,岂止是她的人瘦了,连她的词都瘦了,读起来不像从前那么珠圆玉润,一个字一个字都音调嶙峋,硌得牙疼。
紫娥慌慌张张地进来了,带来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本县王尚书的公子,竟然央县太爷做媒,来府上向玉娘求婚。张老爷左右为难,王尚书在朝中炙手可热,不可得罪,他的儿子王公子也是少年风流,才华逼人。但女儿先已许了沈佺,不好反悔。张老爷只好以征得女儿同意为由,三日后再给县太爷回复。
县太爷意味深长地让张老爷好好想想,起身离去。张老爷只好让紫娥赶紧唤玉娘前来商量。
说心里话,王公子的求婚,恰似投石入潭,张老爷原本不平静的心湖又开始左右晃荡。虽说候门深似海,但柴门何尝不是深渊,沈家凋零,早已不是当年沈家,他让沈佺求取功名后再回来成婚,不过是权宜之计,沈佺能否考中还在两可之间。现在,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他怎不想给女儿许一个金灿灿的好未来,也给他老两口找一个结结实实的好靠山。只要女儿玉娘点头,他愿意扯下老脸,撕了先前婚约,应下这门亲事。
但让张老爷没有想到的是,女儿玉娘一来便跪在他和夫人面前,言辞凿凿地说:女儿生是沈家之人,死为沈家之鬼,此生再也不改。
夫人看着小姐销瘦的面庞,心疼地拉她起身。夫人懂女儿,懂一个女子最初的爱情,在没有放到柴米油盐里薰染之前,只是纯然的甜或苦,却没有权衡,没有算计,不掺杂质。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这是生命里最珍贵的美好。
夫人看着老爷说:算了,我们不要为难女儿了。我们和沈家先前已有婚约,你就去回绝了县太爷吧。
张老爷不甘心的把目光投到霜娥和紫娥两个丫鬟身上,她俩见状,连忙齐齐跪倒在地说:老爷,小姐自幼受您和夫人教诲,知书达礼,忠贞守志是本然,求老爷成全小姐。
张老爷垂头不语,半晌才沮丧地说:由她去吧,由她去吧。
5
《山之高》
三章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采苦采苦,于山之南。忡忡忧心,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雪洁。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朝云暮雨心来去,千里相思共明月。
这首《山之高》是玉娘写给沈生的,元代最负盛名的学者、诗人虞集曾赞到:“有三百篇(《诗经》)之风,虽《卷耳》、《虫草》不能过也!”
今日读来,这首《山之高》,即使放在浩如烟海的人类诗词里,它依然像山巅小而皎洁的明月,自成光芒,风华流转。
小青已经会背这首词了,它喜欢的要命,可能是因为这首词字数少,琅琅上口,也可能是因为词里有一种美而忧伤的东西,每当它在鸟笼里沉醉的念着:山之高,月出小……时,它甚至想到了它离开禽鸟市场那天,黄宝眼里闪过的那一丝飘渺。
紫娥打趣它说:小青,这首词写的是相思,你懂相思吗,每天一遍遍的念?
小青伶牙俐齿地接了一句:我有所思在远道。
小姐忍不住笑了,霜娥和紫娥也跟着笑起来。
沈公子进京三年。三年来,相思离离,如同幽草,繁茂而深情地长满时间。小青第一次看见小姐笑,笑得那样憔悴,如同无垠绿草中一朵惨淡的小花,但毕竟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京城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沈公子高中榜眼,金榜题名,使者千里送回的喜报,像久违的阳光,忽然照进小姐重门深掩的闺阁,霜娥和紫娥都围着小姐祝福,小青激动地说着:山之高,高……老爷和夫人也长舒了一口气。自从上次回绝了县太爷的提亲,他们仿佛理亏般战战兢兢,低头做人,亲戚朋友也对张家退避三舍,绝少往来。人情冷暖,如积雪消融后的深渊,残酷而醒目。现在,这喜报给张府加持了金身,它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这几天,张府上下像过新年。老爷和夫人张罗着修葺新居,添置家俱,好给衣锦还乡的姑爷一个落脚之地,管家指挥着仆人们整饬花园,修剪竹林,人来人往,好不繁忙。小姐难得一见地下楼晒太阳,和霜娥、紫娥有说有笑,小青忙不迭地的报着来访客人的名字:李大人到……,王大人到……,沈家老院公到……。
沈家老院公像一朵积雨云,面色凝重走进张府大院时,玉娘的心无端格登了一下。久未下楼,玉娘看外面的阳光有些虚幻,还有众人脸上的笑,玉娘觉得自己的笑也是虚浮的,是阳光催开的虚幻花朵,盛放不出真正的花香。
老院公果然吞吞吐吐地说,沈公子在京城得了风寒,情况不佳,但为了急于见到小姐,沈公子还是不顾病身,依然在赶回松阳见玉娘的路上。
世事无常,真如这阴晴不定的阳光吗,这不祥的消息,反而让玉娘的心沉实下来。她当即寄书信给沈公子,她在信中写道:“妾不偶于君,生当同日,愿死以同穴!”
无人能理解玉娘的决绝,只有她知道自己心如磐石。无人能理解玉娘的书信,玉娘在赌爱情起死回生的力量。
沈公子回赠玉娘的诗是他强撑着奄奄病体写的:
隔水度仙妃,清绝雪争飞。娇花羞素质,秋月见寒辉。
高情春不染,心镜尘难依。何当饮云液,共跨双鸾归。
死亡来临时,总带着某种气息。沈公子知道自己已经不治,他抗不过命运,他只期待和玉娘“共跨双鸾归”,在阴间得以相聚。抱着希望死去,或许可以让死更亲切一些吧。
沈佺死在回松阳的路上,终年22岁。他终是没能再见玉娘一面,没能亲手为她披上红盖头,穿上新嫁衣,风风光光娶她回家。沈佺最后才明白,婚姻不是用来交换的,功名不能,富贵不能,甚至生命也不能。
死是一件终于安心的事情,但它拖拽的深渊,却让生的人再无法填平。
小青听过玉娘读她的《哭沈生》:
中路怜长别,无因复见闻。愿将今日意,化作阳台云。
仙郎久未归,一归笑春风。中途成永绝,翠袖染啼红。
怅恨生死别,梦魂还再逢。宝镜照秋水,照此一寸衷。
素情无所著,怨逐双飞鸿。
她一遍一遍的读,哭得泪湿衫袖。霜娥和素娥听得泪流满面,小青也几度哽咽。
使者送来的喜报,犹自泛着祥瑞的吉光,窗外几丛修竹,青枝正葳蕤如碧,上天却残忍地收回照临在这痴情阁楼上的一角阳光,任由阴霾自由来去。
老爷和夫人心疼女儿,试着提起为玉娘另择佳婿的事,玉娘悲伤地说:爹,娘,人生如轻尘弱草,片晌风华,我又何必贪恋呢。我所以没有追随沈郎而去,只是因为二老尚健在,其它的就不要再提了。
老爷和夫人只好踽踽离开,他们的背也有些弯了,头顶的白发像终年不化的积雪,刺目得让人流泪。玉娘的心又无声地碎了一地。
五年,整整五年时间,玉娘没有下过阁楼,她用一个人的虚度祭奠两个人的爱情,红颜从时间里零落,如同在死亡一点一点凌迟。
又一年的元宵节来临,老爷和夫人招呼霜娥和紫娥,希望她俩戏说小姐一起去看灯。玉娘让霜娥和紫娥陪父母前行,她一个人留在家里。青灯如豆,把她的影子孤独地投在墙上,想起沈郎,玉娘不觉又泪流满面。恍惚间却看见沈公子长身玉立,站在面前,对玉娘说:我等着你,希望你不要背弃我们的誓言。说完,人已不见。玉娘悲痛欲绝,喃喃说道:沈郎,你可知从你走的那一天起,我已开始死亡。
半月后,一代才女绝食而死,终年27岁。
后记:
玉娘死后,紫娥和霜娥悲痛欲绝,相继追随小姐而去。
那只叫小青的鹦鹉,日夜悲声,终至郁郁而终。
有人说:小青大可不必死,它只是一只鹦鹉。
就像人可以有许多段爱情一样,鹦鹉也可以有许多个主人,过许多段不一样的人生,直至生命的尽头。
但小青觉得,死亡本身是冰冷的,寂灭的。鹦鹉一生都在学舌,重复无意义的只言片语,如果自己的死能让死亡这个词变得温情脉脉,情义深重,它觉得值了。
(文:华之,女作家,说历史的女人特约文史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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