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的传统节日服饰和住所(满族的狩猎民俗)
作者富察宝仁 吉林家谱
满族渔猎俚俗
大东北崇山峻岭连绵不断,藏天地之奥秘,隐万古之灵奇,正如《宁古塔纪略》所云:
这里是“寒风如刀,热风如烧,大于舟之鱼,大于屋之木,榛榛狉狉,荦荦确确,固不可以中土之境,求殊绝之域,亦不可以古人所称道,概之今日所见闻。”
关东山环水绕,沃野千里,为这里的满族先民进行狩猎、捕鱼、农耕、畜牧等,生产活动创造了良好的自然环境。满族的先民在生产生活、宗教信仰、娱乐、礼仪等诸多方面,经过几千年长期的沉积和发展,形成了自己独具关东地域特色的满族乡土俚俗文化。
满族文化是以山林狩猎文化为主体,还有江河捕鱼文化、草原文化及海洋文化等,为综合性文化特征的复合型区域文化。满族文化看似平淡无奇,却和满族的日常生活与精神生活紧密融合,并且从古至今一直是其民族特质的生动载体。满族文化,记载的是满族几千年的历史进程,写就的是白山黑水间乡土文化耀眼的辉煌,它展现的是粗犷、豪放、古朴、大气,它显示的是满族性格气魄的大写意。满族文化,以独特的审美意识与人文价值,揭示了其渔猎生态背景下的历史文化内涵。
莽苍苍的关东大森林,冬天是林海雪原,夏天则是绿色的海洋,组成这海洋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树,而这些树是没有尽头的。有时林间万籁俱寂没有一点儿声响;有时则风啸树号令人心惊肉跳。清圣祖康熙皇帝于康熙三十七年(1698)东巡时,有感于大东北的蛮荒广袤和大窝集(森林)的幽深恐怖,曾咏诗抒怀:
路转山环杂古柯,覆茅苫舍傍坡陀。
疆隅湮没辽金界,虎穴鹰巢处处多。
传承久远的狩猎活动
关东的满族无畏这些艰险,整日以山林为家与野兽为伍,进行着打虎、猎熊、套鹿、撵狍子、抓兔子、网海东青等狩猎活动,过着以猎为生的狩猎生活。关东山里打围狩猎,会经常碰到一些各式各样的打围“记号”。这些奇特的“记号”表示着道路、方向、领域、危险、“ 打窝子”“ 赶仗子”等许许多多的庞杂内容,还有许多是打围人自己创造使用,不想为他人所知的神秘记号。
这些记号大多是此地域曾捕获猎取过什么猎物,或出过“棒槌”、老虎等特殊事件,或者是其附近有何珍稀动物窝穴,以及危险、有水源、有野果、有食物等各种内容。总之,这些记号记载着某些神秘的山中事,除了本人之外其他人都难以解释和知晓。
山林中奇特的做“记号”记载事物的方式,不禁令人联想到了原始社会的结绳记事。这种满族狩猎记号有着源远流长的根基,是一种古代结绳记事的文化现象,在今天的新形式的表现。满族的狩猎记号,是大森林中一种无声的语言,一种有形的符号文字。
渔猎为生的满族先民,常年奔波于山高林密的大森林里,使用“记号”“路标符号”有着悠久的历史。由于这些原始的符号历史长,且使用的广泛,甚至在他们信仰的萨满教多神崇拜中,还有几位专门的指路女神,一位是勒库里妈妈(山间指路神),一位是觉昆赫赫(路神),还有一位掌管进山不迷路的神叫威虎妈妈。
据讲,这几位指路神长得都很奇特,尤其是“觉昆赫赫”这位满族萨满信仰中指路的女神,相貌还真是怪怪的,长着鹰爪、虎牙、啄木鸟的嘴,身上还长着刺猬的长针很是吓人。不过,她的心却很善良很爱助人为乐,帮助进入大窝集里的人们。她会在猎人需要帮助时,在山岩、大树等处做出符号,传达前进方向、出山道路、猎物情况等信息,给猎人指明道路保佑其平安。
大兴安岭中的鄂伦春、鄂温克、达斡尔等族人,明代被统称为黑龙江野人女真,他们很早便使用着各种原始符号。他们在树皮上砍路标做记号,或把树皮、树枝、山草等,按一定的形式摆放或悬挂山林中,代表着前进方向、路途远近等信息。他们的习俗是男人打到猎物放在山中,然后,由妇女按路标记号骑马或带驯鹿去驮回,仿佛是去自己家某处取物,虽然在茫茫的大森林里却从不会出错。
在他们搬家时,会将去处告诉亲朋好友,用的也是这种无声的实物符号。方法是在居住的仙人柱火塘旁,斜插一根三四尺长的木棍,杆头指向迁徙的方向,并在杆头挂上一块白桦皮或绑扎一把山草,以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根简单的木杆显示的复杂内容还不止这些,如迁徙的远则木杆离地高些,如迁徙的近则木杆离地近些,如就在附近不远处则木杆平放于地。这种实物符号,在没笔没纸的大森林里甚是简单实用,显示着山林中人们的聪明才智。
“符号学”的研究在当今世界方兴未艾。若论“符号”,中国的河图、洛书应该是有记载的最早最为神奇的符号了,至今,人们对其还是有许许多多不同的解释。关东山林之中的神秘符号——“记号”,可以说是远古时代结绳记事符号的孑遗。研究探索关东这些神秘的符号,将有助于我们了解满族等北方的狩猎民族,以及后闯入关东大森林的“打围”“ 挖棒槌”“ 淘金”“ 伐木”“ 采集”等,林中人生产生活的民风俚俗,亦将有助于研究保护东北地区的人文历史和山林文化。
早年,进入长白山中打围,时常会在地形地貌较特殊,或有利野兽栖息之地,及利于猎人打围设伏的山林、水边、林间谷地、荒草甸子等处,发现一些猎人们留下的打围记号。打围的猎人们管这些记号、符号,叫作“打树皮”“ 挂幌子”。
“ 打树皮”“ 挂幌子”,就是砍一块二尺多长,一尺多宽的树皮卷成一个卷儿,放在山中较明显的树杈上。“ 打树皮”用的多是桦树皮,因为桦树皮白容易辨认,又容易从树上剥下来。树皮卷上有的还插着树枝、山花或灌木用以警示进山的人:“这里有人在打围,这个区域是很危险的”等信息。
“打树皮”是东北大山里的满族等人,约定俗成的一种实物的标识,一种有形的“文字”,只有常在山里转的人们才会认识,外人只会感到稀奇古怪,殊不知这里还寓意着许多山规山约。猎人们是很讲究先入为主的,而且,大家都在严格地遵守这并无人规范的山规。
如果谁先看中了一片山林围场,打了“树皮”做了“记号”,那后来的人见到就会马上退出去另找地盘。因为,这里已经有了猎人在设伏,可能已经“打窝子”了,或正在“赶仗子”,如果不马上离开是很危险的。且不说野兽会随时出没或受猎人枪弹的误伤,就是人家早已埋设好的“陷阱”“ 地枪”“ 地箭”“ 套子”“霸王夹”,也会随时让你送命或受重伤。退出时也必须按规矩走来时的原路退,否则也是不安全的。
有时“挂幌子”的树皮早已枯干了,围场也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因为里面也可能还有“陷阱”“ 地箭”没有拆除。再就是里面也可能是在“打窝子”,养“黑瞎子”(黑熊)。
满族猎人如果在熊经常出没的地域,相中了一块有枯树洞或岩洞的围场,就会在这里“打窝子”养黑瞎子。方法是将猎获的狍子、山兔等猎物,经常扔在洞旁吸引熊来吃。如果狍子、山兔等常见的猎物没打到,只好找“吐草饼子”的老鹿了。打这种“吐草饼子”的老鹿不影响鹿群的发展,用它来喂熊也就不可惜了。等熊吃惯了嘴也养肥了,冬天就会躲在附近的洞里“蹲仓”,这时才是人们猎熊的好时机。
说“ 打 树 皮 ”“挂幌子”是无声的·语言一点儿也不为过。常在山里转的猎 人 ,从 树 皮 卷 上插的树枝、山花、灌木 ,不 但 可 以 知 道有 人 在 此 打 围 ,还可以看出是否是熟识 的 猎 人 。在“ 挂幌子”的习惯上,还能看出是关家还是富家带人在这里打围。因为炮手的喜好不同,在“打树皮”的卷子里插上的也是不同植物,像树枝、达子香、五味子、金老梅、女贞子等,都可能是代表某个炮手的记号。
东北的大山里还有一种记号,是进入深山老林里的满族猎人怕“麻达山”(迷路)而砍的。这种记号大都是砍在前进方向的右侧,地点则是在大树、怪树或周边环境比较特殊的明显地方。砍制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在半人多高的地方砍掉一块树皮,隔一段距离砍一块以便返回时辨认,免得“麻达山”困在深山老林里。
长白山区的满族人还流行使用一种山林记号,叫“打拐子”。是在山中密林里行走,会一边走一边砍或折断一些树枝、灌木,这样一路走过便留下了明显的路标,待回来时可循路而行便不会“麻达山”了。这种“打拐子”在灌木丛生的山林中使用非常较多。常言道:“ 常在河边转没有不湿鞋的”。满族猎人初到某一森林有时也会“麻达山”,这时他们除了冷静地凭经验寻找下山路,会马上跪倒磕头祈求“他拉伊罕妈妈”(满族断事女神),请其给予指明断定下山路。
满族猎人有句俗话:“ 进山打记号,出山看幌子”。这也是所有“穿山沟”的人共同遵循的。常在深山老林里转悠难免“麻达山”,所以人们在生产实践中,发明了“砍记号”“ 挂幌子”“ 打拐子”等林中无声的语言。他们不但自己留记号以示方向,还会查看野兽留下的记号,像蹄印、兽粪、兽道等。在清康熙年成书的《宁古塔记略》中,就有满族人善“瞄踪”观察兽迹的记载:
土人(满族)最善描踪,人畜经过,视草地便知,能描至数十里,但一经雨便失之矣。
早年间,满族先人把森林中的白鸟屎,也看作是一种“路标”记号。人们狩猎在深山之中,见到白鸟屎视为吉祥之物,知道离有人居住的地方不远了。他们认为白鸟屎是神鸟给人留下的字迹,所以称之为“雀书”。关东山林里的飞禽走兽,不但能给人们留下有形的踪迹和“雀书”,还能向人们用自己的语言(鸟声)表达某些狩猎的信息。
东北大森林里的渡鸦很聪明,会用自己的叫声引导猎人去狩猎。关东的渡鸦长得虽然黑乎乎的,但它却十分聪明有灵性,能够看出一个人出门是不是去打猎。如果一个人出来未带枪和狗它会置之不理,如果这个人带着枪领着狗,渡鸦就会叫着飞着带领猎人飞向某一处。
信仰万物有灵萨满教的满族,崇信乌鸦、喜鹊为神鸟,每家都设有索罗杆(神杆)上置锡斗,每逢祭祀时便供祀以五谷、猪肚肠等物。满族猎人们信奉渡鸦是吉祥鸟,会跟着它去寻找猎物。当打到猎物后,猎人会将动物内脏分给渡鸦吃。而渡鸦也会飞下来享受它的那一份美食,并会兴奋地发出“哇——,哇——”的叫声。山林中的人们称这种叫声为“笑声”,是吉祥的渡鸦在表达它的喜悦。
关东山里奇特的记号、符号文化由来已久。早在中原北宋时,东北地区是契丹人建立的辽国统治着。当时,满族先民女真人没有文字记事及信息的交流,使用的是一种木制作的“信牌”“ 赋敛调发,刻箭为号,事急者三刻之。”事情的轻重缓急,女真人只能在信牌或箭杆上刻道道来表示,信牌、令箭只能作为出使的凭证,具体的内容还必须由人来口述表达。
辽时,女真人在和辽国官员会谈或研究事情时,得“以草木瓦石为筹,枚数其事”。这就是说谈论家国大事时,得把草棍、瓦片、石头当做事物代表,边说边摆弄这些草棍、瓦片、石头。辽代以前的女真人“刻箭为号”“ 以草木瓦石为筹”,就是因为当时女真人没有自己的文字,这也促使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立国之后,便旨令左丞相完颜希尹创造女真文字。
以女真人后裔满洲人为主体的满—通古斯语族人,常年狩猎在深山老林之中,由于大多都不识字,故而又拾起了老祖宗“刻箭为号”“ 以草木瓦石为筹”的神秘古符号文化。满族等北方民族使用“打树皮”“ 挂幌子”“ 打拐子”“瞄踪”、看“雀书”、听“鸦笑”等山林符号,创造出了奇特的关东山林无声的语言,有形的文字,也称得上是返璞归真之举吧!
有弓马狩猎传统的满族人,从久远的肃慎人时起,便有佩戴骨饰、牙饰的古老习俗。他们认为骨饰、牙饰隐秘着原野兽的神力,佩之可以得到佑护。有的骨牙佩饰象征着勇敢无畏,有的象征着智慧灵巧,有的显示着尊贵,有的则是计岁之功。骨饰多为鹰、雕、“ 海东青”的爪骨,或虎、熊、鹿、狍、山豹、猞猁、野猪等兽骨、兽牙做成。这些野兽的牙齿做成的牙饰,深受满族男女老少的喜爱,其中虎牙、野猪牙备受崇尚。
满族男人如胸前挂有公野猪獠牙,那一定是个巴图鲁(勇士),如果挂的是虎牙,那则更是不可小视。女人多挂野猪的门牙以驱邪。小孩子的悠车上多挂有野猪牙,而且年年增加,多是在生日之时长辈给赠挂,用以禳灾驱祸并祝有勇敢坚强之意。孩子们会走路了,身上便戴上野猪牙、熊牙、獾子牙、猞猁牙、鱼牙等滴拉嘟噜一大串。在孩子们心里,从小便深深烙上了与这些野兽打交道的烙印,培养了他们勇敢无畏的精神。
世居深山老林的满族先民,每天面对的是遮天蔽日的大森林,和凶猛异常的豺、狼、虎、豹、野猪、狗熊,他们对各种动物的活动习性、栖息环境以及公母追逐繁衍规律,都有着细微全面的了解。通过长期的狩猎实践他们积累了丰富的狩猎经验,也形成了许多独具满族特色的狩猎习俗。狩猎的满族人,有着自己不成文但却是约定俗成的一些山规。
满族猎人进山打牲,首先要拜阿林恩都力(山神),他老人家可怠慢不得。因为山神爷的喜怒,涉及着猎人的安危和收获的多少,也就牵系着一家老小的吃喝穿戴。满族人进山还有一个神祇是必须拜的,那就是“班达玛法”(猎神),因为打获多少猎物全在于他了,班达玛法是满族打牲人(狩猎人)的精神希冀和寄托。满族人狩猎有一个习俗:“ 猎害不猎益,猎公不猎母”。讲的是狩猎打围不能无节制无序地乱捕乱杀,对那些在居住地附近,给人或牲畜造成安全危害的“山牲口”,像狼、豺狗、豹、野猪等要不客气地捕杀,而对人们生活无危害的一些温顺动物则不随便地猎捕。对公的野兽可以相对地多猎一些,对母的野兽则要尽量少猎杀,尤其是春天的母兽更是不能打。他们说这时打母兽,“ 一枪两条命”是罪过。而且,只有这样才能有利于野兽的繁衍和种群的扩大。
“猎大不猎小,猎多不猎少”,更是满族猎人的共识。像山间的小鹿、小狍子,猎人就是看到了也没人会去打,而是去追猎那些体大肥壮的,尤其是那些“吐草饼子”的老鹿、老狍子。这些鹿、狍子的猎捕,对整个的鹿、狍子的群体繁衍没有太大的影响。同样的道理对群体大的动物,像鹿、狍子、狼、山兔、野猪、灰鼠、野鸡、野鸭、飞龙、山雀等可以多猎捕一些。对群体小繁殖量少的东北虎、猞猁孙、山豹、紫貂、熊、海东青、白鹰、大雁、天鹅等则要少猎捕。
几千年来,狩猎为生的满族先民,很早便认识到了保护性狩猎的重要性,也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有利于飞禽走兽的繁衍传宗接代,也才能使狩猎活动一代代地传承下去有猎物可打。可见,满族很早以前便有了对生态环境的保护意识。
什么时候打什么猎物,是满族经过长时期的实践而形成的狩猎习俗。他们在春季不打母兽有利于繁殖,夏季不打“大牲口”,此时虎、熊、野猪等大牲口满山跑,不肥且不好打,就是打到了,肉吃不了也不好保管,而且此季节的皮毛又不好。满族猎人夏季一般都是在狩猎食草的鹿、狍子、兔子及野鸡、野鸭、大雁等动物。“ 秋不打公”是人们的共识,此时的雄性动物多在配种以传宗接代。冬季时猎人们都以打“大山牲口”为主。此时的熊、虎、豹、野猪、犴、鹿、狍、熊等,兽肉肥壮吃不了也好保存,而这时的兽毛皮也质量最好、价钱最高。冬天的飞禽走兽,因为从夏到秋的积畜养膘个个都很肥壮,又由于越冬防寒的需要个个毛皮都是蓬松柔软,所以冬天是狩猎的黄金季节。
满族传承久远的狩猎活动,记载的是这个北方狩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进程,定就的是大东北悠久的乡土文化的耀眼辉煌,揭示了满族早年原生态背景下的历史文化内涵。
清代的狩猎围场
大东北群山绵延江河众多,土地肥沃雨水充沛,所以,清代以前除有限的平原地区之外,到处是浮青泛绿、亘古未经砍伐开发的原始大森林。森林,满语为“窝集”。大窝集便是满族先民世代的家园。《吉林新志》记载:
自兴京以东,汉有沃沮,隋有勿吉,唐有拂捏,辽有屋惹,明有屋集,皆肃慎之苗裔,实窝集之转音。国于窝集,斯以窝集名之,而转述中土译音互异也。由是可见本省森林弥漫,汉时已然。
当年,这些古肃慎人的后裔皆不事农业,而是以森林河江之中的野兽、山珍、鱼类为生的渔猎民族。此文中讲的“兴京”,即是今天的辽宁省新宾县老城,明、清时期名为赫图阿拉,是清代关东两京(兴京、盛京)之一,乃清太祖努尔哈赤起兵发祥之地。
兴京以东的长白山广大地区,一直是东北的北方三大族系之一肃慎人的世居之地。只是随着时代的不同,改朝换代的变迁称呼有别而已。但沃沮、勿吉、拂捏、屋惹、屋集、乌稽这些族称,有的是转音之异,有的就是“中土译音互异”,但全部皆是“窝集”之意。由此可见,肃慎族系及其苗裔几千年来就是生活在大“窝集”里,是大森林里以渔猎为生的北方马上民族。
大“窝集”是女真族赖以生存的天赐福地,也是其后人满族发祥的“龙兴之地”。所以,在满族入关之后严控山海关,并设新老两条柳条边将东北广大地区封禁起来,其目的就是要保护这祖宗发祥的关东圣地。
清朝的这些封禁政策,虽然阻碍了东北地区的社会发展,但是使得这里的大“窝集”被保护得非常好,大片原始森林人烟罕见,未经开发砍伐破坏。清时,在吉林将军驻守的吉林乌拉城周边,仅百余里内就有“窝集”四处。“那木窝集”就是今天的老爷岭一带;“ 色出窝集”地域广阔又称大窝集,就是今天的张广才岭一带。此外还有“锡兰窝集”在今庆岭一带;“ 库勒纳窝集”在今磐石市境内。库勒纳窝集在清时颇有名气,因为它正位于京师通往吉林城的驿道之上,是南北往来的必经之地。
清康熙、乾隆二帝东巡吉林乌拉时都曾路过于此,在此驻跸、挥师八旗、畋猎讲武。清圣祖康熙皇帝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东巡吉林乌拉时,感叹大“窝集”之广阔幽深,树高林密之遮天蔽日,曾作《咏窝集》诗。诗中将大“窝集”树密雨雪难落地,鸟兽自春秋的原始状态,高歌咏叹:
松林暗暗百十里,罕境偏为麋鹿游。
雨雪飘萧难到地,啼鸟野草自春秋。
这些被称为“窝集”的原始大森林,深山老林连绵不断,未经刀斧鸟兽之繁荣,其中无路、人马难行。当年仅在“混同江”(今松花江)至宁古塔(今黑龙江省宁安市)之间区区数百里之遥,便有“那木窝集”和“色出窝集”两大原始森林。那木窝集四十里,色出窝集六十里,其内皆是万木参天,排列错综间不容尺,人进得去难以出来。
到了清代,为了通往宁古塔才伐木打通驿道。然而,此道亦仅仅可以勉强通过而已。山林中之路,到处是树根盘结、乱石深坑,仰头只见一线之天,秋冬是冰雪凝结无路可走,春夏则是泥淖沤水虎豹频出。更有蚊虫、牛虻成群结队叮啮人马。人们行进在大窝集中,只能白天燃焚青草熏蚊虫,夜晚点篝火以驱虎豹豺狼自卫。
东北的大“窝集”是野兽的乐土,是百鸟的天堂。从而也养育了满族、鄂伦春、鄂温克、达斡尔、锡伯、赫哲、索伦等,世代以狩猎为生的北方民族,和闯关东而来的大批“穿山沟”的汉族流民。正是:“ 毕竟古来奇胜境,半归英雄半入诗”。大东北重峦叠嶂、森林蔽日的自然环境,不利于农耕经济的发展,丰富的动植物资源却可以满足满族等族人的生存需求。所以,世代生活于广袤大森林中的满族人,皆以渔猎经济活动为主。在许多历史典籍里,把满族及其先民称为“引弓之民”。这个以“引弓”狩猎为主的关东马上民族,从古肃慎人时始直到满族人定鼎北京,经过了三四千年的漫长岁月,一直是靠狩猎为生。
满族人管进山打猎叫“打围”,此叫法源于北方民族的围猎活动。满族先民肃慎人,早在商周时期即以“楛矢石砮”,这在当时很先进的狩猎武器而享誉中原。而且,在周武王伐纣的战争中,肃慎人还向周武王贡献过“楛矢石砮”,帮助他取得了战争的胜利。肃慎人的后裔经过长期艰苦狩猎环境的锤炼,更是以勇猛雄悍著称于世,并以马上武功三取天下立国华夏。唐代时,粟末靺鞨人首建渤海国;辽末时,女真人再建金国;明末时,女真人(后改称满洲)即满族人三建清王朝。昔日,中原人们很敬畏这些肃慎人的后人。
唐渤海时曾有“渤海三人当一虎”之称,宋辽时有“女真人满万不可敌”之誉,清朝时有“吉林八旗天下最”的民谚。这些史籍所载的民谚,都是在称赞满族和满族先人的英勇剽悍、雄武善战。满族也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之中,用弓马骑射的尚武雄风,传承着独特的渔猎生涯和骁勇淳朴的民族古俗。清时,为了保持满洲八旗强健的体魄和旺盛的战斗力,清廷在东北、河北、热河、内蒙等地,围圈了几十个大小围场和众多大面积的贡河、贡山、参山。这些围场等一是用来畋猎讲武,增强满蒙八旗军兵的战斗力;二是保护大片“窝集”,保护其中大量的野生动物,以利于有计划地狩猎野生动物,以采集人参、松子、蜂蜜、木耳、蘑菇、药材等山珍资源。这种围圈围场、贡河、贡山、参山加以 重 点 保 护 之 举 ,确 实 起 到 了 保 护 森 林 ,合 理 猎 取 采 集 和 采 伐 林 木 资 源 的作用。
清王朝灭亡后,东北、河北、热河、内蒙等地,保留了大片保护完好的原始森林、湿地、草场,以及其中的飞禽走兽山珍资源,主要是这种围圈围场、参山、贡河、贡山进行保护的结果。
清代,东北的狩猎围场不但数量多而且面积也很大,几乎涵盖了当时盛京将军、吉林将军所辖的,长白山区和所有地广人稀的“窝集”林区,以及辽河、松花江中上游等地区。清代的盛京围场,由大围场和鲜围场两部分组成。大围场为“肆武之地”,供八旗兵畋猎讲武之用。鲜围场则是专门蓄养山珍猎物,供猎取山珍鲜品以贡进京。大围场共分御围、王多罗围、鲜围、窎远围、历年应捕围等五种。“御围”,是专为皇帝准备的围场,侍皇帝巡幸盛京时畋猎讲武所用。“ 王多罗围”,乃是为盛京内务府捕牲专用的狩猎区,以完成每年规定的野物贡品。“鲜围”,是专门为捕应季的狍、鹿等供品而设的。“窎远围”,是僻远的狩猎地。“历年应捕围”,是设置最多的围场,计有六十三处之多,遍布盛京将军辖区之内,是盛京内务府的猎捕野物之围场。
吉林围场,共有吉林西围场、伯都讷围场、阿勒楚喀所属的蜚克图围场、南荒围场等四处,数量虽少但是规模范围都非常大,几乎连成了片。“ 吉林西围场”,位于吉林省城(今吉林市)以西,大体在今伊通、磐石两县。“伯都讷围场”,大体在今扶余、榆树两县。“ 阿勒楚喀所属蜚克图围场”,大体在黑龙江省阿城、宾县等地。“ 南荒围场”,地处宁古塔之南,大体为今延吉、珲春等地。这众多的围场,共涵盖了长白山广大地区和松花江中上游地区,吉林省的吉林、永吉、珲春、伊通、磐石、桦甸、舒兰、蛟河、榆树、扶余,黑龙江省的阿城、宾县、拉林、宁安、牡丹江等广大地域。
吉林围场与盛京围场山水相连地域广阔,其中是飞禽走兽繁衍生息的天堂,正如高宗乾隆所诗:“ 吉林围接盛京围,天府秋高兽正肥”。清廷对所有的围场管理都十分严厉,立有“封堆”各有定界,严禁所有人等居住、耕地、放牧、采参、狩猎和砍伐树木。围场四周设有“卡伦”(哨卡),卡伦内派驻八旗官兵负责常年的守护。还编制有一支数百人的巡视马队,分三班四个月轮换一次,专门对围场进行武备巡逻。对敢于闯围场偷猎、采参、私垦、放牧、居住的民众,依律配徙杖罚严惩决不姑息。
清时,仅吉林围场就设有伊通、二道沟、伊巴丹、康家口、苏瓦延、孤拉库、萨伦、汪色、马鞍山、伯霍罗、尼雅哈气、库勒讷窝集、玛发塔等十三处“卡伦”驻守。除此之外,还有近二十处看守参山的“卡伦”也管护着围场。至今,有些地方尚保留有“卡伦”的满语地名。清廷对私闯围场偷猎飞禽走兽,有着明确详细的处罚惩治定律,《吉林外记》中载:
凡私入围场,偷打牲畜十只以上者,杖一百,流三千里;二十只以上者,发乌鲁木齐等处种地;三十只以上者,发乌鲁木齐等处给兵丁为奴。其零星偷打随时犯案者,一只至五只,杖一百,徒三年;五只以上者,再枷号一个月。……无论初犯再犯,均面刺“盗围场”字样。
清末,关内山东、山西、河北、河南等地,人多地少又连年遭水旱灾,所以大批闯关东的汉族“流民”为生活所迫铤而走险涌出关外,闯进东北的大“窝集”偷闯围场狩猎、采参。而管理的官兵和驻守的“卡伦”,由于围场面积大,地域广且山高林密,所以是杯水车薪,防不胜防。
清代皇帝的畋猎讲武
满族几千年来就驰骋于白山黑水之间,为狩猎生存整日舞刀箭,操持骑射之术。马术的高低和射技的精劣,不但决定着他们狩获猎物的多少,也决定着他们在氏族中的地位高下。
满族先民的皇帝、首领,大都是骑射技艺的佼佼者。金女真皇帝、清帝都喜好骑射酷爱狩围,甚至连皇家女子也能骑马弯弓。可以说骑射是他们称雄北方入主中原的征伐利器,也是他们一代又一代从不放弃的传家之宝。
金、清两朝每年的“重三”“ 重五”“ 重九”“ 腊尾”之时,都是这骑射民族法定的重要骑射竞技节日。金代,“ 祭天射柳”为重要岁俗。《大金国志》载:“ 元旦则拜日相庆,重五则射柳祭天。”五月五日(重五),金女真人祭拜天地之后,在广场之上插柳两行,众骑手分队骑射。比赛时一骑飞驰做前导,参赛者急驰而射,既射断柳枝又能手接住柳枝者为上,射断柳枝而不能接之者为中,没有射中者为下。是时,场中鸣金擂鼓,旗幡招展人声鼎沸,气氛十分紧张又热烈。金时射柳不仅仅是重五端午节这天,在七月十五中元节、九月九日重阳节,都有拜天射柳万众欢腾的盛大场面。弓马骑射出身的金国皇帝都十分喜爱射柳,祭拜天神之后,便跃跃欲试地开始射柳。金泰和三年,章宗完颜璟曾三发三中,赢得群臣鼎沸山呼万岁。
大定三年,世宗完颜雍临幸广园拜天射柳,也因技艺好兴致高,使得众文武百官都得到了宴赏。正隆五年,海陵王完颜亮扩大了拜天射柳的规模,曾命自中都至河南府所有州县,限调猎手两千人以助拜天射柳围猎之事。清代,满洲八旗以马上武功得以定鼎中原,所以视马上骑射之功为立国之本,十分重视畋猎讲武。清朝皇帝都曾多次出巡狩猎打围。《盛京通志》记载,天命十年(1625),清太祖努尔哈赤亲率八旗精锐进山畋猎讲武,并申明禁令训示行军之法。
天聪六年(1632),继承大统的太宗皇太极,也认为畋猎讲武乃是严饬武备之法,旨谕诸贝勒大臣道:“ 夫搜、苗、狝、狩,古人原以之讲武,须有纪律,然后人不敢犯。”
清入主中原的第一位皇帝是世祖福临,他深晓满蒙八旗以弓马骑射定天下,故而不敢松弛怠慢,还郑重地将畋猎讲武确定为国之重事,制定了《大狩扈从例》,并将这一狩猎活动提升为政治、军事的重大活动,列入清廷典制永为遵守。
清圣祖康熙皇帝即位后,更是深知畋猎讲武、训练精兵、联络蒙古和不忘弓马骑射取天下的现实意义。他即位伊始便在《大狩扈从例》·的基础上,又制定了更为详细的车驾行围条例。康熙亲政以后更是频繁率领王公贝勒、皇子及八旗劲旅,巡幸关东或狩猎南山。康熙二十二年以后,便开始了一年一次的木兰秋狝。
“木兰”,为满语“哨鹿”。在围猎时士兵用鹿皮披身,口吹桦木的鹿哨,发出啾啾的鹿鸣声,诱鹿前来而捕。后来“木兰”还成为清皇家狩猎围场的名称。木兰围场在承德府清乾隆皇帝畋猎图以北 400 里的地方,围边 1300 余里,极目之处树木葱茏、水草丰美,品种繁多的飞禽走兽出没于其中,是行围狩猎的理想之地。
康熙皇帝当年选定这里为畋猎讲武之所,考虑更多的是此地靠近蒙古诸部,可在此处理蒙藏事务,接见蒙藏王公台吉和达赖、班禅,以联络经略蒙古、西藏。史籍记载,清代皇帝秋狝木兰,都要率领皇子皇孙、文武大臣、亲兵虎枪营等大队人马出行,少则万余人多则数万人马。而且,还要召集蒙古诸部分班从围猎狩,像喀尔喀、东西布鲁特、安集延布哈尔、土尔扈特等部,闻知皇帝秋狝木兰逢召即至唯恐落后。
高宗乾隆皇帝对畋猎讲武之事更是十分重视,直到八十岁高龄时,还率八旗亲兵去木兰秋狝。当时,有汉官认为这纯是劳民伤财的狩猎娱乐,便上奏折请停木兰秋狝。乾隆当即严厉斥责道:
古者搜苗狝狩,因畋猎讲武。皇祖(康熙)行围,既裨戎伍,复举政纲,按历蒙藩,曲加恩义,尤为怀远宏略。况今承平日久,人习宴安,弓马渐不如旧,岂可不加振厉。
由此可知,清帝畋猎讲武并非只是游山玩水骑射娱乐,而是为了联络蒙藏、实战练兵,保持尚武之雄风。清代皇帝不仅仅去木兰围场秋狝,也经常去盛京围场、吉林围场畋猎讲武。当年,满族人有俗语流行:“ 国中最乐,无如打围”。
清代皇帝行御围畋猎讲武,不同于一般的行围狩猎,虽然围场之中飞禽走兽众多,可谓“顿辔狡兔惊,扬鞭野鸡落”。但皇帝每行围则必选派三五千名亲兵侍卫,按一定的顺序和间距从两侧扩展,形成一个十几里大的环形。然后逐渐收拢环形围猎圈,将野兽驱逐到皇帝所在的位置。
这些被从洞穴或栖息地驱赶出来的野兽,东逃西窜地在围圈内乱窜。这时,皇帝亲射或赏赐皇子、王公贝勒射猎。如有逃出围圈的野兽则放狗追逐,而人们骑马张弓驰骋逐猎。围场内旌旗招展、亮甲银盔,人欢、马啸、犬吠,野兽蹿蹦跳跃,其场面甚是雄武壮观。每围下来捕杀猎物少则几十只,多则几百只。这些猎物大多被皇帝赏赐给皇子皇孙或王公贝勒。
康熙二十一年(1682),清圣祖康熙东巡吉林乌拉。在几千里的东巡途中,康熙率太子王公及文武大臣等多次行围讲武,操练随行的八旗军队,检阅满蒙旗兵的弓马武功,充满着北方民族的枭雄霸气。翰林院侍讲高士奇曾以文学之士扈从皇帝东巡,在他归后所著的《扈从东巡日录》中,详细记录了康熙皇帝率八旗御林兵,在哈达城行围讲武的勇猛之举和康熙皇帝的尚武行御围。
高士奇记述:行御围先在山间选一开阔地,插一面镶黄大旗,康熙皇帝率众皇亲大臣,挎刀执弓列骑于大旗之下,御林军、善扑营分列两侧。这时,旗分八色的满洲八旗兵各由章京率领,从前方及左右翼驰马舞旗高呼呐喊,将虎、熊、山狍、野鹿等群兽从密林中驱赶出来,向皇帝马前的围猎场围圈。合围越来越小,四周旗幡招展人呼马啸,围场中熊奔虎跃众兽惊窜。此
时,皇帝亲射以示弓马武功,或令太子、亲王、大臣等射猎,而御前侍卫随时护驾以防困兽犹斗伤了皇帝。这时,如果有的野兽逃出围,方许扈从的八旗兵将捕杀。有时康熙皇帝兴起一日还合围两次,行进八九十里之遥,故而围圈的野物十分多。如果圈到了虎则是康熙亲率众侍卫跃马弓射。如果虎负伤怒而反扑,则纵猎狗缠住令其不得施展,然后侍卫数人持大铁枪步行围攻而取。正因如此,康熙东巡“月余以来,杀虎数十,前代所未有也”。
在康熙帝这次东巡中,每次打围他都率王公大臣亲往,而且其马上武功也甚是了得。仅行围桦皮山康熙帝就亲射猛虎三只。才九岁的皇太子跃马弯弓,也射猎了一只猛虎。乾隆帝弘历也是文武双全的马上皇帝,在他东巡时曾射杀一只千余斤的巨罴,其皮存于北京雍和宫中。乾隆帝每次东巡关东故地,都是边走边畋猎讲武,性情所致还曾吟诵《行围即事诗》多首,其一:
控弦旧俗重三韩,巡狩当秋取便看。
碧水圆流萦捺钵,玉山直影耸枪竿。
风前落叶萧萧下,霜后平莎渐渐乾。
获鹿较于北塞美,寝门特进劝加餐。
清时,动则几千人乃至几万人的军队进行畋猎讲武,但这并非是清朝的满族人首创,早在辽国时就已十分盛行。当时的契丹人皇帝,从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到亡国皇帝天祚帝,都经常率领大队人马到千里以外进行出围狩猎。当时“秋冬违寒,春夏避暑,随水草就畋猎,岁以为常,四时各有行之所在,谓之‘捺钵’。”春、夏、秋、冬四时出狩围猎,即为“春捺钵”“ 夏捺钵”“ 秋捺钵”和“冬捺钵”。
“捺钵”是契丹语,汉语为“行营”之意。北方民族的皇帝因袭着四时渔猎的古老传统,故而不像中原皇帝整年居守在宫中。他们随着四时节气和山水环境的变化,而长年游走于森林水泊之间,进行着“春水”“ 夏凉”“ 秋山”“ 冬坐”的四时渔猎畋武,优哉游哉而不为皇权所累。正可谓:
峰回霜紫,落日照大旗之色;塞马嘶风,荒城鸣戍鼓之声。
松花江与嫩江交汇处,湿地众多且泡泽面积都很大。这里土地肥沃水草繁茂,自古以来就是大雁、天鹅、野鸡、野鸭、獐、狍、麋鹿等飞禽走兽群聚栖息之所。故此,每年辽国皇帝都来这里“春捺钵”,出围狩猎乐此不疲。当时出围的地点,不像后来的清朝有固定的围场而是不确定的,但基本上是在松花江、嫩江、洮儿河附近,或是大水泊(今吉林省前郭县查干湖)、鱼儿泊(今吉林省大安市月亮泡)、鸭子河泊(今黑龙江省肇源县茂兴泡)等地。
辽帝猎毕,便设宴款待群臣。这时,百官各献美味佳酒一同欢宴,并将鹅翎羽毛插在头上,边饮酒边豪放地歌舞娱乐。宋人一曲《契丹风土歌》,唱尽契丹皇帝旗幡疾舞、千骑出围,那种海东青凌空飞擒天鹅的畋猎盛景:
平沙软草天鹅肥,胡儿千骑晓打围。
皂旗低昂围渐急,惊作羊角凌空飞。
海东雄鹘健如许,鞴上风生看一举。
万里追奔未可知,划见纷纷落毛羽。
平章俊味天下无,年年海上驱群胡。
一鹅先得金百两,天使走送贤王庐。
天鹅之飞铁为翼,射尘小儿空看得。
腹中惊怪有新姜,元是江南经宿食。
辽帝远涉千里之外狩猎打围,设“头鹅宴”“ 头鱼宴”也不全是为了娱乐,而乃寓畋猎讲武,视察吏政民情,款待安抚女真人、西夏人、蒙古人、宋朝使臣于其中。应该说每一次长途的狩猎打围,都是一次政治、军事、娱乐合一的行为。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在统一了金女真人之后打败了契丹天祚帝,灭了辽国建立了金国。金女真人管这种远行狩猎活动叫“剌(là)钵”。金国皇帝经常从金上京会宁府(今黑龙江省阿城区)出发,到当年辽国皇帝狩猎的地方去“剌钵”。同样地重复着辽帝当年狩猎打围、观察吏政民情、款待外邦使臣的畋猎讲武的军政国事。行围“剌钵”、畋猎讲武的宏大场面,是那样的令人心动,那人呼马叫、兽鸣禽翔的北国骑猎雄风,是那样的让人荡气回肠幽思难忘!
清定鼎北京之后,为了不忘马上骑射得天下的立国之本,把本民族的畋猎讲武之举也带进了中原内地,而且规模更大参与的兵马人数更多,还圈定了大小围场几十处。清朝对围猎讲武有定例,各代皇帝更是多有旨喻,训令东北的盛京将军、吉林将军、黑龙江将军:
“ 围猎讲武、马上骑射之功不可荒弛。”康熙帝于康熙二十一年,旨喻宁古塔将军:围猎以讲武事,必不可废,亦不可无时。冬月行大围,腊月行年围,春秋则看马之肥瘠,酌量行围。
到了清中期,东北的满族人耳濡目染汉人习俗,已多改为农耕生产,故致使弓马武备之松弛。嘉庆皇帝见此状况心存隐忧,于嘉庆二十二年(1817),旨喻盛京将军、吉林将军、黑龙江将军道:
每年由盛京、吉林、黑龙江官员兵丁内,拣派善猎人员三十名,随扈进哨,射猎牲兽。原恐伊等技艺渐至生疏,是以令其随围演习。
清朝皇帝如此重视“行围”,关东的盛京、吉林、黑龙江三位将军自然更不敢怠慢。《宁古塔纪略》中详有记载,宁古塔的满洲八旗官兵,打围行猎、操兵演武的尚武雄风。是时,宁古塔八旗兵四季经常打围出猎,夏日有时早晨出去晚上回来,或出去二三天,称之“打小围”;到了秋天“打野鸡围”;到了仲冬时节“打大围”,都是严格按八旗排兵布阵而行,没有命令不得擅行乱动。仲冬之“大围”,一般都是二十多天方归,大有今日冬季长途军事演习的味道。而所得的虎豹熊猪、狐鹿鸡兔等猎物,车载马驮而不计其数,均按八旗之制进行分配。
打围,对八旗官兵来说虽然艰苦一些,但既有野兽可打为戏,又有兽肉可一饱口福,回来之后又有野味可分,故而人人喜欢,个个争而前往。正可谓:“凫藻众军皆子弟,龙兴旧地倚威灵。”
猎鹿、海东青与围狗
满族人有喜鹰、爱鹰、崇拜鹰的俚俗。其先民女真人管一种矫健的雄鹰叫“海东青”,认为这种神骏的大鸟来自东海。女真人及其先人是捕鹰驯鹰、用鹰狩猎的民族。在海东青这“神鹰”身上记载着无数的传奇故事,也记载了辽金因其而改朝换代的史实。正如后人所诗:
辽金祸起海东青,玉爪名鹰贡久停。
盛世珍禽原不贵,每罗纯白献天庭。
辽代时,辽国皇族十分喜爱狩猎,而臂鹰走狗是狩猎不可或缺之物,尤其是白鹰更是辽帝所爱,于是令人“捕海东青于女真之城,取细犬于萌骨之疆”。此外,辽帝还经常派“银牌天使”到女真部落,索取海东青、骏马、北珠、貂皮等特产之物。辽国使者为打通鹰路不断骚扰女真人,致使女真人与契丹人积怨越来越深,最后辽国终于遭到了灭国之灾。对此重大历史事件,《吉林地理纪要》载道:
盖辽时捕海东青,在今江省萝北等县。五国部有警,使者便难前往。辽故置障鹰官,于今依兰地方。然金人终以阻碍辽之鹰路,致使辽金交战,金遂兴兵灭辽。
早年,因海东青一鹰之争造成了辽灭金兴,真是尤物误国,也是中国改朝换代中少见的个例。海东青乃东北特产,是一种动作迅速可凌空捕捉天鹅、大雁,冲地追擒狐兔跑兽的雄鹰。女真人认为一般的鹰都在峭壁之上建有巢窟,人虽不可及但可以见到,唯有海东青没有巢窟,从东海而来又奔东海而去,故名之为“海东青”。海东青有诸多品种,像“拦虎”“ 屠龙”“ 白鹰”等,其中纯白羽的白鹰尤为珍贵。《吉林地理纪要》载道:
鹰品之最贵者曰海东青,纯白为上,尾毛可用为扇,高三尺余,喙如铁钩。
海东青多产于吉林和宁古塔一带,清时,这些地区有很多“鹰户”“ 鹰把式”,专事捕鹰进贡京师,给那些虽居高官显贵但仍不忘放鹰逐猎之本的皇亲贵戚们行围打猎之用。清代,“ 鹰把式”打鹰(捕鹰)有严格的规定,除打牲乌拉衙门设有专门的“ 鹰 丁 ”打 鹰 之 外 ,宁 古 塔 因 产 鹰 尤 多 故 也 设 有“ 鹰 把 式 ”十 八 名 。
《吉 林 通志》载:
每年十月后,即打鹰,总以得海东青为主。既得,尽十一月即止,不得,则更打至十二月二十日,不得,不复更打矣。得海东青后杂他鹰,遣官送(京师)内务府。如果送鹰后又得海东青,满族人等也不敢私自畜养,必进梅勒章京(副都统),若色纯白,梅勒章京亦不敢畜,必送内务府。
每年的农历十月以后,开始捕捉海东青。当年,吉林市郊乌拉街满族镇韩屯村的胡佰信,是个从小就捕鹰、驾鹰狩猎的老把式。笔者采风时,一谈起“海东青”,他的话就多了起来:“ 我们满族人敬奉海东青为神,称它‘海东青恩都力’,‘ 恩都力’就是神的满语。还称它‘鹰神格格’,‘ 格格’就是公主或小姐的满语,也就是鹰女神。因为海东青是神鹰,所以我们上山布网拉鹰称为‘请鹰’。请鹰时要用石片、树枝搭个小神位,插上三根草棍为香,再倒上一盅酒祭拜一下鹰神,不然你肯定拉不着鹰的!”祭拜时还要唱敬鹰神的歌:
鹰高飞啊过山岗,
哪州生来哪州长?
哪座高山有家乡?
今天朋友把你请,
请到家里有勾当。
白天上山去玩耍,
晚上一块度时光。
一天供你四两肉,
保证你不饿得慌。
来年春天把你放,
繁殖后代美名扬。
海东青多活动于山谷林莽之间,捕捉要先选好其出没之地,然后系绳张网。网是高一丈余,长数丈的大粘网,网前拴放山鸽或野鸡做诱饵。然后,猎人躲在隐蔽处的鹰窝棚里昼夜看守。海东青眼睛犀利、性情警觉很难入网就范。捕鹰人等上十天半月的是经常的事,满族人管这叫“蹲鹰”。当海东青在空中发现猎物后,会急速地俯冲下来擒扑诱饵,这时,猎人立即拉倒大网将它罩在网中活捉。
凶悍的海东青从捕捉到可以“放鹰”打猎,还有一个特殊的“驯鹰”过程。“驯鹰”,是把鹰拴放在一个空房子正中的木架上,连续几天看守着不让鹰睡觉也不给它喂食,是将它的野性消磨掉,称之“熬鹰”。当饥饿的鹰温顺之后,猎人开始喂食使鹰得以接近,称之“食喂”。通过喂食逐渐人与鹰之间建立了感情,并能站立在猎人手臂上,称之“过拳”或“跄肩”。经过一段时间的驯服,就可以将鹰拿到屋外带绳放飞了,称之“跑绳”。
经过这几个阶段的驯练,鹰与人之间的感情深了,便开始听主人的指令飞去飞回。驯养海东青是为了狩猎所以不能膘太肥,在驯鹰的同时还要用绳团对鹰进行“勒膘”减肥。当海东青驯得虽然时时饥肠辘辘,但仍是强健有力时就可以架鹰打围了。
架海东青打猎,需要几个“赶仗人”(助手),从相反的方向拨打树木蒿草大声吆喝,将狐狸、野兔、獾、狢、野鸡、飞龙、山鸽等禽兽,从山林之中赶出来。这时,猎人将鹰放出去,发现猎物的鹰从高空俯冲下来,捉住这些小动物如同儿戏。海东青捕捉天鹅、大雁、野鸡,更是空中上演的弱肉强食的一幕大自然的悲剧。满族人架鹰驱狗打兔子,那可不叫“打围”,纯粹是消遣,是“溜山玩儿”。每当这时虽然也带弓箭、“ 洋炮”(猎枪)猎刀,那只是防身之用。
鹰天生就是兔子的天敌,盘旋在高空的鹰眼睛特别敏锐,只要看见山间的野兔就会一头扎下来用利爪抓住兔子,然后飞到主人身旁邀功请赏。这时主人一定要喂鹰肉食,否则,它也不会再卖力捕捉了。有时碰上个老野兔子,鹰也会倒霉的。老野兔会在鹰落地的一瞬间,翻将身来四蹄朝鹰猛蹬,而鹰猝不及防时也会被兔子蹬个正着,轻者鹰毛乱飞落荒而去,重得被蹬昏或蹬死。满族猎户管这叫“兔子蹬鹰”。
满族养鹰驯鹰有个优良的传统,那就是每年的二月,都要把感情深厚的海东青放归山林,称之“放鹰”。这是传承已久的祖训。春天放归鹰是让它寻偶生儿育女,扩大延续鹰的种群,是一种古朴原始的野生动物保护和自然生态保护行为。
满族在关东大山里行围狩猎,最讲究的是要有几条好围狗,不管是“猎人”还是“赶仗子”的,都以自己有好围狗而感到自豪。山里人经常说,“ 狗是猎人的腿”。满族有这样的打围谚语:“ 打围的有七十二步是狗来走”。讲的是进山打围时,百步之中有多半的路是依靠狗的,像搜索、追赶、叼取猎物等都是围狗在发挥作用。猎人打下个大雁、野鸡、飞龙什么的,根本不用主人招呼狗便会跑过去叼回来。
有时猎物掉在水泡子或沼泽地里,狗也不在乎,因为它会凫水。到了冬天撵个野鸡、山兔、狍子、狐狸等,那更是围狗的强项。满族人常讲:“ 好狗一条可以逮狍子,二狗可以斗野猪,三条围狗可以缠住大狗熊”。所以,他们认为“好狗用马都不换”!其实,围狗不仅仅是满族猎人的腿,也是猎人的眼睛和耳朵。东北的大山里树高林密,灌木荒草一人多高,在里面藏个老虎、狗熊什么山牲口那是经常的事。可这些都瞒不过围狗的耳朵和眼睛,尤其是狗的鼻子和耳朵特尖特灵,连一个轻微的呼吸声都能闻到、听到。当狗发现周围藏有野兽,会立刻狂叫提醒主人注意。主人这时便警觉地端枪查找,以猎取野兽而不被其伤害。围狗是打围人的腿、眼、耳朵,也是打围人的胆,是打围人忠实的伙伴。
满族人有句俗话“猫是奸臣,狗是忠臣”,再危险的境地狗也不会逃跑。满族是东北土著狩猎民族,与狗相依为命之喻再恰当不过了。所以,满族突出的俚俗之一就是不吃狗肉,不戴狗皮帽子,不睡狗皮褥子。总之,凡是对狗有伤害的事都不会做。
满族人讲,音达浑(满语:狗)可以守夜看家护院,狗可以当作人的眼睛、耳朵、腿,随猎人去进山打围。狗可以壮猎人的胆,给猎人以端枪瞄准的机会,以安全地猎取大山牲口。
早年,在东北地区还有“放狗送客”之说。渔猎为生的满族人家家都养有几条狗,大狗在打猎及外出时须领以护身,小狗也可以做逐兽护院之用。早年间每到夜晚经常有虎、熊、狼、野猪等野兽进村屯,这时人们就会放狗前去驱赶。众狗纷出,犬吠疯狂,野兽便迅速逃之夭夭,人们称之为“放狗送客”。
围狗之所以叫围狗,就是因为它懂人性会打猎。山里人常说:“ 老狼精,狐狸怪,顶数兔子跑得快”,但它们都不是围狗的对手。围狗咬住猎物,个头小的会叼到主人跟前,个头大的会看守着等待主人的到来。好围狗是很珍贵的,和主人的感情也是十分深厚的,猎人的围狗谁也不许碰,满族人家里再穷也不会卖围狗,因为它已是自己家庭中的一个重要成员。有的围狗死了,伤心的主人还会为它堆个狗坟,摆点儿骨肉以纪念。
围狗伴随着满族走过了几千年的渔猎生涯,从蒙眛走向了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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