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张译(人红了张译消失了)
撰文|灯灯
十点人物志原创
谁也没想到,今年娱乐圈的第一个新晋顶流,竟会是44岁的张译。
开年首部爆款剧《狂飙》中,他饰演基层刑警安欣,一个理想色彩浓厚,却依旧惹人心疼的殉道者;春节档最卖座的电影《满江红》里,他饰演宰相府总管何大人,角色虽是奸猾反派,但一袭绿衣窄腰,不知勾走了多少女观众的魂儿。
《狂飙》中安欣被调离岗位后的催泪一幕
大小荧幕的双门红,让张译一跃成为“叔圈顶流”。网友们津津乐道他的演技,赞美他的身材和嗓音,四处搜刮他早年的采访和博客,每天热搜上的词条,一半和他有关。
巨大的流量袭来,张译本人却“失踪”了。他不发微博,不接受采访,彻底消失在互联网。10年前写过的唯一一本书,出版社应网友呼声想要再版,他也没答应。直到有人在海南偶遇他,大家才发现,他又进剧组拍戏了。
出道至今,张译身上始终萦绕着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过去4年,这位演艺圈劳模拍了16部戏,组与组之间,最短只间隔半天。
如影随形的,还有他对声名的恐惧和不安。有影迷为他尖叫,主持人问他什么感觉,他尴尬又心虚地笑笑,“总觉得这声音不属于我,我就是个假的。”
一个难看的演员
新迷上张译的粉丝应该很难想象,早年间,张译身上最突出的标签,是“长相难看”。
最广为流传的一个段子,是他和初恋女友恋爱,被女方父母嫌弃。女方的妈妈是一个著名戏曲演员,她告诉女儿,这小伙子不适合做演员,他的脸就像被人一屁股坐过,他只适合当大队会计。
那时候,张译在北京西山八大处的战友话剧团当文艺兵,最好的哥们是后来在《武林外传》里饰演燕小六的肖剑。
班里评选最丑的男同学,肖剑和张译分列倒数第一和第二,被其他人打趣,“把你们的照片放家里,既能辟邪,也能避孕。”两人搭档演小品,老师看完评价,“音效很好,小品结构一般,表演很差。”
《武林外传》中的燕小六,肖剑饰演
当演员原本不在张译的人生计划中。小时候,他和父母住在哈尔滨的老厂区,厂区有个大喇叭,每天早上准时播放《新闻联播》,整条街都回荡着播音员的声音。从那时起,张译就梦想着当一名播音员。他觉得这份职业有种不可侵犯的神圣,“你说话别人都听,一座城市都由你唤醒,太了不起了。”
然而,命运和他开了一个玩笑。高考填志愿,张译只填了北京广播学院,后面几个志愿全空着。他的专业课考得很好,文化课在重点高中也算中上水平,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当年北京广播学院在黑龙江省只招两名学生,排第三的那个同学有少数民族加分,将第二名的张译挤了下去。
张译落榜了。居委会来他家,送他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待业青年证》。他望着那本小小的绿皮证,觉得天都灰了,“怎么会,学习还可以啊,怎么就成了待业青年了?”
张译童年照
几个月后,恰逢哈尔滨话剧院招生,张译宛如看到了救命稻草。他不懂话剧,更没有表演基础,只是觉得演话剧和艺术沾边,是个正经的去处。家里穷,父母四处借钱,凑了三万块学费,张译便以自费生的身份进了哈尔滨话剧院。
新世界的大门由此敞开。在哈尔滨话剧院的一年里,张译对话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开始琢磨表演,每天在宿舍里如饥似渴地读剧本。老师告诉他,若真想学话剧,你得去北京。考上了解放军艺术学院的表姐也寄来信件和照片,照片里的表姐一身戎装,英姿勃勃,令他羡慕得移不开眼。
张译兴冲冲地去了北京。先考军艺,结果体检时被查出“脊柱弯曲”和“严重营养不良”,无缘终试;再考中戏,最后一轮面试时,他和考官聊了很久剧本,最后考官盯着他的脸,特别善意地说,“孩子你今年能不能别考表演系了?你明年再来,试一试导演系,文学系也行。”
张译在战友话剧团
颗粒无收地过了小半年,直到路费一分不剩,张译饥肠辘辘地在招待所躺了几天,几乎山穷水尽的时候,才终于收到了北京军区战友话剧团的录取通知。
军中岁月
张译当了九年兵。
从老师口中“站没站相,站那儿八道弯”的孱弱男孩,到观众印象里挺拔、坚毅、军人气息十足的演员,这九年军旅生涯对张译来说,效果无异于回炉重造。
张译的军营岁月
自传《不靠谱的演员都爱说如果》中,张译记录过很多当兵时的艰苦往事。
新兵训练四个月,他和战友每天早起跑步三公里,傍晚负重五公里;白天练队列、射击、单兵技术,晚上整理内务、背条令,半夜还有无穷尽的紧急集合。他从小不爱吃饭,瘦得像只猴,自从参了军,一顿能吃23个小馒头,“战友们无人能敌。”
去野外拉练,全连睡在零下几十度的野地里。早上起来刷牙,要先把冰敲碎了融成水。连长心疼新兵,把自己头一晚存在热水袋里的水给他们刷牙,但是水在热水袋里放了整晚,味道特别苦。
为了顺利转正,张译玩了命地表现。大年三十修靶场,他用自己的脸盆淘粪,晚上开水一烫,又拿来和面包饺子。半年不到,就从普通兵变成了副班长。
张译的军营岁月
军营的日子磨练了张译的心性,却并未在表演这件事上给他带来多少好运。
因为形象不佳,演戏没灵气,在话剧团的那些年,张译干的最多的活儿是场记和画外音。团里拍电视剧,战友们都成了主演,只有他是龙套,每天在剧组抬不起头。他给政委打电话要求离组,政委告诉他“你演戏就是个死”,让他安心工作,以后进办公室做干事,写公文。
团里没机会,张译便趁假期出去跑组。五年间,他跑了几百个剧组,照片和简历撒了上千份,却很少换来一个真正的角色。一次,他再三恳求一个副导演留他一张照片,对方烦了,语气很不客气,“你长得这么没特点,我还是不留了吧。”
2005年,张译在电视剧《乔家大院》里跑龙套,饰演男主角陈建斌手下的一个小杂役。导演胡玫看他演得卖力,候场间隙拍拍他的脑袋,“小张译啊,多大了?”张译回答,“27了。”胡玫点点头,“你记着,男演员28岁再出不来,就洗洗睡吧。”张译出了一背冷汗。
《乔家大院》中的张译
或许是幸运之神终于垂青了这个执着的年轻人,28岁这年,张译拿到了改写他一生的角色——电视剧《士兵突击》中的班长史今。
张译和《士兵突击》的渊源由来已久。《士兵突击》的前身,是话剧《爱尔纳·突击》,编剧兰晓龙本就是战友话剧团的一员。
团里排演话剧《爱尔纳·突击》时,张译是场记,每次排练都坐在导演旁边,记录导演的指令和各部门的问题,把每个人物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那时,他最喜欢的角色是班副伍六一,因为伍六一“最爷们”,有时下班了,人群散去,他就一个人悄悄在剧场演伍六一过瘾。
班长史今是电视剧新增的角色,至善至诚,温柔得像一尊菩萨。他亲自将许三多带进了军营,在许三多受尽冷眼和嘲笑时,史今是唯一鼓励他、相信他的人。虽然在全剧出现的篇幅不足三分之一,但史今这一角色打动了无数观众,至今被张译的影迷封为永远的“白月光”。
张译在《士兵突击》中饰演班长史今
《士兵突击》播出后,成为了2007年的年度收视冠军,也带火了剧中一众演员。29岁这年,张译终于红了。
演员的品格
入行十年终成名,张译的心情却很复杂。
观众因为喜爱史今而喜欢他,这让他感到无比惶恐。在后来的无数次采访中,张译都在拼命强调自己不是史今,“史今是我敬仰的人物,能摊上这个角色是我这辈子的福分,我演了一个人品比我好那么多倍的榜样,但我可能这辈子也做不到他那样。”
张译在《凤凰非常道》中谈到“我不是史今”
另一方面,他也心虚于自己对史今没有“塑造”。他总觉得,大家喜欢史今是因为剧本写得好,而他只不过是照着剧本演罢了,“这是编剧兰晓龙和导演康洪雷的功劳,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换一个演员,他一样是史今。”
剧中最催泪的一幕,是史今退伍前坐车经过天安门,望着窗外霓虹灯闪烁的街景,含着一块大白兔奶糖痛哭失声。许多人问张译,你怎么能哭得那么好?张译坦白,这是他第一次在演戏时真正哭出来,因为拍那场戏时,他的转业申请也被部队批准了。
史今退伍前的催泪一幕
虽然对自己的演技十分不自信,但《士兵突击》之后,张译的演艺事业总算走上了正轨。
兰晓龙给他发来《我的团长我的团》几十万字的剧本大纲,张译不眠不休地读到凌晨五点,眼泪喷薄而出。抬头看镜子的一刹那,他仿佛已经成了故事里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太爷孟烦了。
张译在《我的团长我的团》中饰演孟烦了
两人还三度合作了电视剧《生死线》,张译在剧中扮演呆头呆脑但血性十足的物理博士何莫修。这两部剧的成功,让张译摆脱了史今的光环,逐渐在演艺圈站稳脚跟。
军旅题材之外,张译也拍年代剧、都市爱情剧和古装片。他的戏路很广,产量很高,没几句台词的小配角也演得不亦乐乎。
张译曾说过,他不是体验派演员,是技术流,而技术提升的关键就在于真刀实枪地练,“即使你在那个当下没有体会到角色的情感,但是你用方法让人们相信你体会到了,那么你就变成一个合格的方法派演员了。”
和张译合作了多次的演员殷桃评价他,“这人是个戏疯子,我觉得他能为他的角色做任何事情。”
拍《红海行动》,张译在一场爆破戏中意外受伤,脚踝完全断裂。但为了不影响剧组进度,他拒绝做手术,甚至因为担心穿不上陆战靴,连石膏都不打,每天被助理用轮椅推到片场,导演一喊“开始”就和没事人一样冲刺跳跃。
后来拍《一秒钟》,为了演出劳改犯的骨瘦如柴,张译46天内暴瘦20斤,一餐只吃一根黄瓜,顶着42度的高温在戈壁滩上长跑。张艺谋在监视器后面看他表演,末了对周围的人说,“张译不简单。”
张译暴瘦20斤,在《一秒钟》中饰演劳改犯
细数张译过去十几年的作品,他的确贡献了许多教科书式的表演,从一个“照着剧本演”的新人,变成了最珍贵的那一类创作型演员。
在刚刚完结的《狂飙》中,众多名场面都出自张译的临场设计。饰演唐小龙的演员林家川说,导演把很多的创作自由都交给了张译和张颂文,他们不光在自己的角色里生长,还将能量传给了周围的人,“就像爬山虎一样,大家爬了一墙,而不是单株在风中摇曳,所有树叶都连成了一片互相支撑。”
入行至今,张译已将金鸡奖、百花奖、白玉兰奖等多个影帝和视帝收入囊中。这个故事的励志程度不亚于任何一部励志电影,它关乎一个没有天分、没有美貌、不被看好的演员,凭借执着和勤奋,究竟能抵达多远的地方。
保持低温
在所有合作过的导演中,张译最认可贾樟柯对自己的评价,“张老板,能行。”
他害怕太好的评价,因为那会让他感到不真实。每次有名导想找他合作,他的第一反应都是抗拒,“您是不是找错人了?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呢?”
好友李晨曾说,张译内心深处有些自卑,“其实他很强大,但他不认可自己的强大。”早年上节目,张译最喜欢拿自己的长相活跃气氛,电影路演时遇到粉丝表白“译哥我是您的颜粉”,他第一个不信,佯装生气,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对于公众的喜爱,张译始终有一种不配得感。他曾在访谈节目《凤凰非常道》里提起,《士兵突击》火了以后,常有观众从外地带礼物去看他,这让他感到深深的愧疚,“我拍电视剧是为了生计,是为了让我爸的糖尿病减轻一点,让我妈的心脏病和胰腺炎好一些,大家说因为我而有了生活的目标,我哪有那么伟大?”
张译害怕繁华消逝的苍凉,所以宁愿一直保持低温。一个戏火了,多年不联系的人都发来信息,他感觉特别不好,因为鼎盛时有多热闹,跌下去的时候就有多惨。
为了消解这种热闹,张译不上综艺,不拍真人秀,不过度曝光。工作之余,他写作,撸猫,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朋友们总结,“张译有三宝:手机、电脑、大花猫。”
张译承认,自己的性格有缺陷,“从小不合群,不是特别开朗。”他在安静的环境中长大,小时候母亲心脏不好,长年卧床。张译不敢吵到母亲,童年的大多数日子,他都一个人坐在地板上读小人书。半地下室的房子,窗户外沿就是马路,偶尔有汽车经过,地板上的光晕也随之一暗。
他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小学老师,性格中有文人的清高和不谙世事,母亲写了一辈子入党申请书也没能入党,父亲直到退休都没评上初级职称。张译觉得自己遗传了父母不善于接触社会的那部分,“工作之外的交往,我会有一种严重的自闭感。”
张译和他的猫
自闭归自闭,调皮捣蛋的时候,张译也从没落下。兰晓龙用“蔫坏”形容张译,拍《士兵突击》时,虽然饰演的角色是个绝世大善人,但张译一下戏就四处找树枝,无论多粗的树枝都能磨成细针,戳别人的屁股。
编剧史航评价张译,“一个绝对善良、细腻的正人君子,同时又是毫无下限、嬉皮笑脸的逗逼。”
他常说起一件小事来佐证张译性格中的两面性。《我的团长我的团》刚建组时,所有人都在玩狼人杀,只有张译不参与,理由是这个游戏会让彼此丧失信任。“这理由太君子了,我们都尊敬地看着他。张君子说完,就一脸坦然地拿个小喷壶,去欺负打瞌睡的化妆助理了。”
私底下爱开玩笑的个性,也曾给张译带来铺天盖地的争议。2017年,张译参加《非常静距离》的片段突然在网上发酵。在那段四年前的采访里,张译自曝曾在剧组成立“妖精会”,笼络服装、化妆部门的女孩们入会,想入会的女孩必须单膝跪地,对他说“我尊重你啊,我爱戴你啊”,一个不想入会的女孩还被他塞进了水缸。
片段发酵后,许多网友痛批张译“职场霸凌”。张译发长文道歉,解释当时在节目上的话有夸张成分,“当年是我求着姑娘们入会的,我平时喜欢和她们打打闹闹,但不会真的欺负对方。”几个当事女孩也接连站出来澄清,“口号都是他自己喊的,我们从没喊过,也没有跪过他,都是他自己瞎吹牛。”
然而,负面影响已经产生,“妖精会”事件还是成了张译出道以来最大的黑历史。自那以后,张译明显把自己包裹得更紧了,曾经活跃的知乎和博客也不再更新,近些年连采访都寥寥。
他终于成了一个更纯粹的演员,只在作品里和观众见面。而“张译”本人的面目则日益模糊,以至于许多年轻一代的观众,甚至都叫不出他的名字。
直到今年《狂飙》大爆以后,人们才开始考古张译,却发现无论看了多少他的奇闻轶事,依旧很难拼出张译这个人的完整拼图。网友们期待他出来说说话,他却一句话都不说,这份沉默激起了更大的好奇,关于“张译为什么不宣传《狂飙》”的各类传言甚嚣尘上。
抛开真真假假的剧组传闻,张译的“神隐”似乎也有另一层含义——他依然对巨大的流量感到恐惧,也害怕热闹消逝后的苍凉。
张译曾说,“我不是一个能娱乐大众的人。”他不够圆滑,不懂得营业,很难被定义,性格中有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这些都让他离一个合格的人气明星很远。
但恰巧也是这些,构成了一个好演员的必要条件,那些曲折幽微的部分,让一个演员拥有了构建复杂人物的能力。
电视剧的热度终会过去,全民狂欢的盛宴终将散场,不如就让张译留在那副名为“演员”的壳子里,安静生活,自在拍戏。如他对自己的定义,做一个“猫与观众的侍者”。
参考资料:
1.张译《不靠谱的演员都爱说如果》
2.人物《冒充者张译》
3.吕彦妮《徐纪周,起风了》
4.《凤凰非常道》张译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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