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影的情感经历(我谈论世界上的很多城市)
虹影。(南方周末资料图/图)
2020年我有一段时间在英国,当时有疫情,人和人之间要隔2米才能见面,但允许人到公园里面,所以我跟我先生还有我的孩子会去附近的公园走路。在走路的时候会穿过一条河,是他们的一条运河,我就会想起在中国,在重庆,在长江的时候那段岁月。
在我的成长的过程当中,我写了像《饥饿的女儿》,是我个人成长的故事;也写了像我母亲去世,《好女儿花》这也是自传体小说;还有像《月光武士》这样非我的生活,是描写我的邻居们的生活或者是我熟悉的世界,这里面也有残酷的东西,但是我把它隐在了爱的下面。《月光武士》是说,有任何的危险,我就是你的武士,我得保护你,你就像月光那样的美丽,永远陪伴在我的生活当中,就像一个美梦一样。
这里面写过很多种爱情,它像月光一样。其中有一个小男孩对于他的护士姐姐的爱,那是一个少年懵懂的、青春的年代,每个人都有对自己女神的那种爱,一种很纯洁的爱。小说里窦小明这个小孩的母亲对秦佳惠的父亲,那么多年的一种守护,帮他做饭、洗衣服,没有一点报酬,没有什么期待。秦佳惠的父亲后来成为一个鞋匠,在准备走的时候,来给窦小明的母亲告别,给她手工做了一双鞋,给她穿上。这样的爱情在小说里比比皆是,它跟我以前所表达的爱情是不一样的,它好像是一种隐在水下的火焰,在夜里你觉得它好像是月光,在白天你可以看见整条河流上面像星辰在闪烁,这是经过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不会消退的,是人对另外一个人的关怀,这种不计后果,甚至舍弃自己的生命都要去守护的爱,我觉得非常难得。
我是重庆人,我觉得重庆人的性格是在爱你的时候,就算舍去他的性命,也要爱你,但恨你的时候简直像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重庆的码头文化特别深入人的内心,为了我们所爱的、我们所恨的,它是非常直接的,这跟别的城市,比如跟成都不一样。成都人可能说要跟你打,要跟你骂架(即吵架),但是永远不会出手。但重庆人是二话不说就来了,所以在重庆你不要惹一个重庆人,因为可能没准一个碗就扔到了你的头上面。
重庆人也爱自己的长辈、爱自己的孩子。重庆的男人在家是做饭的,跟上海男人是一样的;挣的钱是交给老婆的,完全是妻管严。(重庆)这个地方,如果当地人招待你吃饭,比如春节的时候,你可以看见,他家里有什么东西都给你摆在桌子上。当年我到上海去复旦大学读书,我们一些朋友说:你到上海去一定要小心,你要到他们家里去吃饭,肯定是没有什么吃的。但是我每次带我女儿回重庆,根本都吃不完,早晨吃,中午吃,晚上吃,都是摆满了。重庆人请客也是这样的,无论在餐馆还是自己家里,都是尽他所有的来招待你。
《月光武士》这本书里的人物,我写的时候屡屡入身。我写到一条街、一个小面馆。2021年我在重庆拍同名电影的时候,要找群演,所有的朋友都来帮助我,比如我需要群演的衣服,需要过去年代的衣服,他们都找来,都来串戏。像邮递员、街上打牌的人、来吃面的人,最后演的都跟当年一模一样。我特别高兴的是,这些人知道那个年代的人是怎样的,他们都穿好了当时的服装来,看起来就是我小时候生活中的人物,这让我觉得特别珍贵。
比如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是在我生下来有记忆的时候,有一个人叫黑姑,在《饥饿的女儿》里面她也出现了,写的是在嘉陵江边,有这么一个人,是为了爱情发疯的人。她平常看起来很正常,永远笑嘻嘻的,在江边一直在走。我记得打倒了“四人帮”的时候,我就看见一个人没怎么穿衣服,向我们游行的队伍这么走过来,有一道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很开心,但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跟她没有关系。在《月光武士》里面也有她。还有一些人物,比如宾爷,他是靠算命和给人办丧事生活的一个人,在当时重庆的每一条小街上都有,这些都是我特别想去记录下来的小人物或者边缘人物。
还有我特别怀念重庆的小面,我每次回重庆都要去吃重庆小面。一定要去那些特别小的苍蝇馆,或者在两栋楼中间的一个拐角摆的小面摊,一看那个佐料有几十种,像盐菜(即咸菜)都有四种,而且一定要吃头锅的面,因为那个汤水很好,连辣椒都是他自己调制的,那个香气在很远就闻到了,你不用去问“这个地方有没有这样的小面摊”,你闻着这样的香气就一定能找到。
重庆人有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的地方,尤其是重庆女孩。你在世界各个地方都可以碰见一个重庆女孩,比如我在米兰碰见过一个重庆女孩,在罗马、在印度、在南非也碰见过。重庆女孩敢离开,敢返回,她希望自己有一个转身,回归时面对故乡是很骄傲的那种状态。重庆人是输得起的性格,他不怕输,他作了多大的牺牲、多大的努力,永远在观望最高的山峰,永远会朝着这个山峰而去。这种飞蛾扑火的精神,我认为是重庆人与生俱来的。
我曾经说自己是一个先锋的人。我也说过我是一只猫,有九条命,失去了一条命还存活在另外一条命里面。我一直认为任何一种得到都会花很多代价,任何一个人的成功都有其辛劳在后面。
我的写作开始得很早,但我成为作家的路非常漫长,有很多评论家在后面给我定义说“墙内开花墙外香”,因为我是在台湾得了一些文学奖,在国外得了一些文学奖,作品出版之后才回到了中国大陆。这一点是我非常感慨的,但我认为成为一个作家,不管你遇到了什么样的波折或是困难,只要往自己的目标走,终会实现你的愿望。
全世界有那么多人读我的书,我最在乎的是中国读者读我的书,而且更在乎重庆人读我的书。如果没有重庆肯定没有我。重庆是很早开埠的一座城市,在抗战的时候又作为临时的政治中心,也是文化的中心。你想想当时的话剧有一百多出,曹禺写的很多东西都是在重庆给演出的,抗建堂剧场当时天天都是满的,所有这些明星都飞到了重庆。重庆作为文化的中心,所以有很多外来的东西,也有很多本来的比如巴文化、巫术文化。所以我特别感激我生在了重庆,这是孕育创作者的地方。
我认为在异乡,想得最多的就是你的家乡。忽必烈问马可·波罗,为什么你不跟我谈论威尼斯呢,那是你的故乡。马可·波罗说,我跟你谈论的我到过的世界上的很多城市,其实我都是在谈论威尼斯。就好像我跟你谈论世界上的很多城市,其实我都是在谈论重庆,重庆就相当于我的母亲,我的根,我的来源,我创作所有灵感的那个点,就在这里。
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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