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到中年的魔咒(万箭穿心中年女人的油腻)
《万箭穿心》是2012年底上映的一部家庭剧情片,原著刊载于《北京文学》2007年第5期,因受到好评而被多家刊物转载,并荣获2009年第十三届百花奖优秀中篇小说奖。
2012年,该小说被吴楠改编成剧本,由王竞导演,金鸡影后实力派演员颜丙燕担任女主角。这部投入成本仅仅400万的低成本影片上映后,被誉为“2012年华语片佳作”,豆瓣评分高达8.6分。
遗憾的是,就是这样一部高演技、高水准的现实主义作品在上映后票房十分尴尬,仅为265万,甚至不及一些流量烂片的零头。但无论是看过的观众还是学界,都一致给予了这部影片高度评价。社会学家李银河更是盛赞此片为“《雷雨》之后最好的悲剧”。
这部拍摄成本仅400万元的低成本影片之所以能引起广大观众的共鸣,不仅是因为影片中对“中国式”婚姻困局的生动还原,更因为其中对男女心理的深度洞察和剖析。
在这部影片中,女主人公李宝莉是一个极具争议性质的女性形象。她出身底层,本性不坏,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踏实肯干、认真生活的典型。然而也正是这样一个女人,性格泼辣霸道,在婚姻中处处要强,凌驾于丈夫之上,对待孩子不懂教育,面对婆婆缺乏气度,最终导致丈夫的背叛和死亡。
为了赎罪,她代替丈夫的角色,当牛做马,十多年来倚靠自己的双手撑起一个家庭,却依然不被理解,最后落得众叛亲离,连亲生儿子都要将她扫地出门。究竟是什么,造就了这样一个女人的悲剧一生?
王竞的这部影片通过李宝莉波澜起伏又千疮百孔的一生,揭示了女性在时代变革下的精神困境,同样也为现实家庭生活中,夫妻的相处之道提供了深刻的借鉴意义。
中年女人的“油腻”,从“心软嘴贱”开始
影片中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的武汉,女主人公李宝莉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武汉女人,姿容姣好,但是文化程度不高,自幼生于市井,因此在性格上精明世故、泼辣直爽。
李宝莉年轻的时候,自恃颇有几分姿色,追求者众多,看不上那些没有文化、言语粗俗的市井分子,挑来拣去,转而选择了出身乡下,但是念过高中的半个知识分子马学武。她的理由是,马学武聪明、学历高,以后和他生出来的孩子也不会笨。
李宝莉果然没有看错马学武,结婚几年时间,丈夫就从工厂的基层做到了厂办主任的位置,还从单位分到了一间新房。儿子有了,房子有了,丈夫还有体面的工作,一个家庭多年的奋斗苦尽甘来,但是李宝莉的真实婚姻生活,远没有看上去美满。
电影开头呈现的是二人在搬家前夜的场景。李宝莉躺在床上向丈夫求欢,百般主动,等来的却是丈夫一句不咸不淡的敷衍,只得作罢。
短短几秒钟的镜头,影片真正的故事还没开始,导演就用女性在两性关系上的主动去暗示,李宝莉的马学武之间,是一段颠覆传统的夫妻关系。
果不其然,在第二天的搬家场景中,宝莉在家庭中的主导地位就初见端倪。从联系搬家师傅到护送家具,再到指挥新家的布置,宝莉带着女主人的气势,全程掌控大局。她先是为搬家队伍涨价而骂骂咧咧,其又为工人们踩脏地板而呵斥争执,声震屋瓦。
纵观全程,丈夫马学武习惯性地拉扯着儿子跟随妻子身后。作为一个有一定社会身份的男人,马学武对宝莉的粗言粗语面露不悦,却无可奈何。为了缓和工人们的情绪,马学武挨个给他们递烟,又让儿子下楼买饮料招待。可话音刚落,风风火火的宝莉就冲到了跟前:
“马学武,我出钱,他们做事,天经地义,刚才在那边,坐地涨价你不吭声,现在你跑出来发烟,你自己看看,他们干的什么活,烟不要钱?汽水不要钱?你当是在厂里搞招待啊?真是贱!”
在众多搬运工人的嘲笑声中,马学武低头不语,灰头土脸。作为一个厂办主任,马学武也算上是那个年代小有社会地位的”精英分子”,这种头面注定了他要里子,更要面子,但是文化程度低的宝莉不能理解这种做派,非要在外人面前将丈夫扒个“一丝不挂”。
我们不难猜测,宝莉和马学武之间并非一段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年轻的时候,马学武迷恋宝莉的活泼和美丽,而宝莉崇拜马学武的聪明和才干。然而,在生活的磨蚀和经济的压力下,宝莉的活泼进一步发展成蛮不讲理的飞扬跋扈,掏干了马学武作为男人的自尊。
虽说宝莉本质意义上是一个为家庭无私付出,“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但是现实生活中,也正是这种低情商的“心软嘴贱”最为伤人,只会让离得最亲近的人体无完肤。
影片中提到,宝莉一家乔迁新居后,婆婆前来投奔。马学武解释说,自己是家里的独子,赡养母亲是义务。宝莉却因为房子不大而嘟嘟囔囔,直接给老人甩了脸色,还当场把马学武叫进了里屋。
老人为此闹了一出“离家出走”,这才坚定了儿子要留下老娘的心,而宝莉就此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的角色。影片中,看到宝莉鞍前马后地为婆婆做饭,铺床叠被,观众大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宝莉在本质上其实只是抱怨丈夫不和她商量,但却以过激的方式对抗,转而站在了婆婆的敌对面,甚至成了儿子眼中冷漠的母亲。这种人到中年的“油腻”感,注定了宝莉和家人之间的疏离。
不对等婚姻的压抑,让一切背叛早有“预谋”
生活中,宝莉的强悍泼辣让这个家庭长久以来处于一种低压氛围。马学武作为一个性格软糯的文化人,平常和妻子之间的沟通也多是鸡同鸭讲。久而久之,这种压抑的氛围在夫妻之间形成了一种“零沟通”、“冷暴力”的婚姻恶性循环,谁也没有试图为对方做出改变。
一直到马学武提出离婚,宝莉仍然感到错愕。到头来,她仍然以一个受害者的目光在审视自己。在影片中,宝莉得知丈夫要和自己离婚,曾对闺蜜万小景哭诉道:
“我家里条件是不好,菜场卖菜人的姑娘,可凭我的长相追我的人也不少,这你知道。我选他个乡下人,是他的福气,他凭什么不好好对我,还要我好好对他。”
由此可见,这段婚姻,在两人的结合之初就是不对等的。在宝莉的认知里,她和丈夫的结合,是一种“下嫁”。但是作为局外人的闺蜜却将问题的本质看得很透彻,她告诉宝莉:
”就是因为你这么想,所以你总是抓不住他。一家人了,你还总是乡下人乡下人挂在嘴里头,伤人哪。”
无论是在这段夫妻关系还是两个家庭之间,宝莉自始至终在心理上有一种“城里人看不起乡下人”的优越感,尽管她也只是城市社会底层的一份子。除此之外,宝莉的优越感还来自对“市井生存法则”的强烈认同。
宝莉文化程度不高,从小就帮着父母在市井卖菜谋生,习惯了以功利处世观争取社会资源,是“市井文化”熏陶下的精明世俗分子;马学武出身教师家庭,饱受教育,骨子里讲求各种规则和人情体面,这就注定了宝莉瞧不上他。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本质上没有所谓的优劣之分,但是宝莉的错处就在于——嫁了一个自己婚前就看不上的男人。国外著名的婚恋专家约翰·格雷曾经说:
“女人一旦爱上男人,就觉得有必要帮助男人成长和成熟,让男人变得更加完美,于是摇身一变成了改变达人,可男人对这种做法是抗拒和反感的,他们需要的是被女人认可和接纳。”
婚姻当中,男女最常犯的错误都是试图改造对方。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你在婚前就不能接受一个人的缺陷,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和他结婚。因为自古以来,婚姻只会让一个人不断把更为粗糙、拙劣的一面展现给另一半。
因此,影片中马学武和单位女同事“偷情”事实上是压抑婚姻生活中的一种必然。饭桌上,当他面对着温柔细腻的女同事,满嘴流油地吹嘘着自己对国家发展的远大见解时,脸上那自豪满足的神情是从未在家庭中出现过的。
雨果在《悲惨世界》中说:“使人变渺小的感情可耻,使人变孩子的感情可贵。”在马学武心目中,李宝莉这般自以为是的“爱”,也许就是可耻的。
三观不合的“坚守”,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中国人一直以来崇尚稳定,认为稳定是高于一切的,甚至高于幸福。因此,旧时女性在婚姻中就有了一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观念,并以这种“至死不渝”的忠贞为傲。李宝莉虽然表面泼辣,但内心深处又是这样一个信奉传统婚姻理念的人。
因此,哪怕她亲眼看见丈夫和情人出双入对,隔墙听见他们巫山云雨,她脑海里从未想过离婚。可是,委曲求全,忍气吞声就不是那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李宝莉了!于是,她在内心的挣扎过后亲自报警检举了丈夫“嫖娼”。回家后又上演了一出“不计前嫌”的温情戏码,让丈夫回归家庭。
婚姻到了需要彼此“耍手段”的这一步,其实已经摇摇欲坠,可李宝莉还是拎不清自己的婚姻哪里出了错。她费尽心机,以丈夫“身败名裂”为代价挽回婚姻过后,仍旧在婚姻中居高临下,不分场合地讽刺丈夫的过失;她在生活上嘲笑丈夫无用,又在生理上数落其无能。直到丈夫不堪重负,跳江自杀,她才万箭穿心。
其实说到底,宝莉和马学武,是成长背景不同,性格相反,三观差异又极大的两个人。这种原则性的不同,注定了两个人难以相互沟通、彼此理解,坚守这段婚姻的结果,不过是扩大对彼此的伤害罢了。
生活中,宝莉这般强势、厉害的女人,也许更适合影片中那个追求她的建建。建建虽然是不学无术的混混,身在社会底层,但是他身上有着许多和宝莉相似的特质。他们同样出身市井,经受过命运“捶打”的人,能够惺惺相惜。他们认同精明、市侩的处事原则,但在本质上又比谁都纯粹、善良,几乎就是“嘴贱心软”的一路货色。
打个比喻,婚姻中夫妻双方之间的控制,就像两个齿轮,只有以均匀的力道相互咬合,才能让婚姻的链条正常运转。如果齿轮的一方失去了咬合力,这桩婚姻也必然难以维系。
也许,建建才是和李宝莉势均力敌的那个齿轮。遗憾的是,内心传统的宝莉固守错误的婚姻理念,间接断送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
影片中,李宝莉看着丈夫最后留下的遗书,其中有对母亲的愧疚,对儿子的歉意,唯独没有为自己留下只言片语。这种至死无话的极端愤恨与厌恶让宝莉不寒而栗。
为了赎罪,为了争取儿子最后的认同,宝莉决心要用双手撑起这个家,哪怕在别人看来,她的这些经历是“万箭穿心”,她也偏要活出个光芒万丈!
在丈夫死后,她像个男人一样在码头干起了最苦最累的“扁担”,只为了尽可能在物质上供养儿子和婆婆。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的她,活生生从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性变成了一个面容黢黑,让扁担和生活压弯了腰的沧桑妇人。
待到儿子考上大学,未来可期,她等来的却是孩子要与他断绝关系的无情;而享受着她十来年的照拂和伺候的婆婆,也要帮着孙子将她扫地出门。只是这一次,宝莉不再抗争,而是从容地选择了成全。
老舍先生说:“悲剧就是和命运抗争而争不过”,这句话在影片《万箭穿心》中得到了印证。好在影片的结尾,编导给故事安上了一个光明的尾巴。宝莉挑着行李来到了楼下,建建摇下车窗在等她。熄火的面包车被宝莉踹了一脚,又打着了。在我看来,这便是整部压抑的影片中最让人期待的幸福瞬间。
最后,不管是万箭穿心还是光芒万丈,愿你都能等到一个愿意为你摇下车窗的建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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