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街上的音乐(城市的上空音乐不绝如缕)
纽约城市芭蕾舞团带来的《巴兰钦之夜》
■ 吴玫
到2018年,上海国际艺术节已经举办了20届。
大概从5年前开始,上海国际艺术节的节目单公布以后,我会变得非常焦躁。就算后来我硬是摒弃了对舞蹈和戏剧戏曲板块节目单的关注,只面对音乐会,想要成为每一场的忠实观众却肯定做不到的必然结果,总是让我在满城桂花香时倍觉“狂风落尽深红色”的挫败感。
今年夏末,看到冠以“艺术天空”之名的音乐会排片表的刹那,就决定无论如何要抢到里卡尔多·夏伊与琉森音乐节管弦乐团、安妮-索菲·穆特与华沙交响乐团、雷诺·卡普松与萨尔茨堡室内乐团以及埃曼纽尔·克列文与法国国家交响乐团等4场音乐会的票子。
琉森,又译作卢塞恩,是列夫·托尔斯泰写到过的瑞士小城。城里那一座修建于1500年前后的花桥,虽于1993年8月17日被大火烧毁,但重建以后依然美丽,所以,每年都能在8月吸引众多音乐人汇聚到这里。琉森音乐节管弦乐团,就是世界上最杰出的音乐人组合而成的——这就是选择这一场音乐会的理由,更何况,接棒克劳迪奥·阿巴多成为乐团指挥的里卡尔多·夏伊,指挥功力令乐迷瞩目。
相比之下,华沙交响乐团的名气就稍逊一筹了,可乐团请来德国小提琴家安妮-索菲·穆特担纲独奏,音乐会的成色顿时就不一样了。对乐迷来说,青睐这场音乐会,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音乐会还有一个名义,庆祝克里斯托弗·潘德列茨基85岁生日。克里斯托弗·潘德列茨基,是20世纪最杰出的艺术家之一,被媒体称为“活着的贝多芬”,音乐会献演的《弗利亚》和《第二小提琴协奏曲“变形”》,都是先生作品中的翘楚。潘德列茨基担任指挥,安妮-索菲·穆特小提琴独奏,真是想起来就让人兴奋的现场。
雷诺·卡普松?我倒更熟悉小他5岁的弟弟戈蒂埃·卡普松。可称为世界古典音乐界颜值担当的法国大提琴演奏家戈蒂埃·卡普松曾来上海开过音乐会,我去现场聆听后,觉得颜值已经被他的琴艺碾压。想去听这一场音乐会,天平倾斜的是萨尔茨堡室内乐乐团。萨尔茨堡,属于莫扎特,也是20世纪最令世人瞩目的指挥家卡拉扬的家。毁誉参半的卡拉扬在携音乐走遍全世界后,如今已经魂归故里,在他的故居,同真人一般高大的塑像卡拉扬,依旧手擎指挥棒深情地注视着萨尔茨堡,萨尔茨堡的乐团怎么会不好?《贝多芬第五小提琴奏鸣曲》《拉威尔小提琴奏鸣曲》……每一首曲目都是室内乐中的经典,我没法不动心!
夏季快要过去的时候,也是我们单位新一轮工作开始启动之际,又忙又乱之中,我忘了开票的准确时间。等到两天后猛然想起,等着我的只有购票清单里的埃曼纽尔·克列文与法国国家交响乐团那一场了。
近年来,上海国际艺术家越来越体恤乐迷们的需求,总是千方百计地请来一些世界名团和著名音乐家加盟音乐节,有些场次的票子甫开票就被抢一空,已经成为艺术节的一大风景。更细心的乐迷还会发现,艺术节在音乐会曲目的安排上也是费尽心思,比如,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在今年的艺术节上有过两次现场演奏,一次是我抢到票子的埃曼纽尔·克列文与法国国家交响乐团那一场,还有一次出现在帕沃·雅尔维与苏黎世音乐厅管弦乐团合作的音乐会上。要成为好的乐迷,耳朵的能力非常重要。而锻炼自己的耳朵,去音乐厅听不同的演奏家和乐团演奏同一部作品,是极好的途径。可惜,10月26日,帕沃·雅尔维担任指挥苏黎世音乐厅管弦乐团在上海交响乐团演出的那一天,我不在上海。
因为外出而错过一场音乐会带来的遗憾,最大的一次当属世界上最出色的四重奏乐团之一、朱莉亚弦乐四重奏团!瞧瞧他们当晚为音乐会安排的曲目:海顿弦乐四重奏作品第2号,巴托克弦乐四重奏作品第3号以及德沃夏克弦乐四重奏作品61号——从四重奏这一古典音乐演奏方式创始人那里,一直跨越到作品当代性非常强烈的巴托克。
为了弥补与朱莉亚弦乐四重奏团音乐会擦肩而过的遗憾,也为我的2018年上海国际艺术节的音乐之旅画上还算圆满的句号,11月13日到上海交响乐团聆听了一场钢琴四重奏音乐会,由瑞典哥德堡交响乐团的小提琴家、大提琴家、中提琴家和钢琴家联袂奉献。
明知道此哥德堡非彼哥德堡,我指的是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但是,论及古典音乐这个话题,只要看到“哥德堡”的字样就会莫名激动,况且他们的曲目也非常有意思。
埃尔弗里达·安德烈的《a小调钢琴四重奏》,是一部对中国乐迷来说有些陌生的作品。但浪漫主义时期的作曲家,哪怕他来自鲜少产生古典音乐作曲家的国家瑞典,赋予了作品色彩浓烈的浪漫主义气息,让他的这部作品有着抒情性很强的旋律,以致我产生了疑惑:刚刚听过的瑞典当代作曲家艾伯特·施内勒尔的作品《小提琴、大提琴和钢琴的掠夺性舞蹈》,是来自异界的声音。
是不是受到标题的影响?反正,我觉得艾伯特·施内勒尔的这部作品很接地气,小提琴、大提琴和钢琴追逐般地营造出的匆忙,犹如复制了当下快节奏生活,而后,三种乐器轮番呜咽,尤其是小提琴用嘈杂的调子连绵不绝地“哭诉”,几乎实录了当代人的生活困境——我能接受美国作家查尔斯·布考斯基创作的《邮差》这样粗粝的小说,却不能想象室内乐作品的音质也能“割”破聆听者的耳膜,好在,哥德堡的音乐会,结束在斯美塔那的《g小调钢琴三重奏》作品第15号上。
德沃夏克和斯美塔那是比肩而立的捷克古典音乐作曲家,可中国人更熟悉的,是斯美塔那,因为他用一部交响诗套曲《我的祖国》将伏尔塔瓦河的名气传播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但要我说,斯美塔那的钢琴三重奏作品第15号,才是他的华章。1856年,斯美塔纳四个女儿中的三个,先后去世,斯美塔那极度悲伤,为她们创作了《g小调钢琴三重奏》,这部更进一步实践其讲究内涵摒弃抽象概念创作主张的作品,从第一个乐句开始,就感人至深,且一直持续到作品结束。斯美塔那没有想到,这部饱含深情的作品公演后在自己的祖国遭遇了非议,气愤之下,他移居到瑞典哥德堡,那一年是1856年。160多年后,来自瑞典哥德堡的乐团在上海演出了斯美塔那的《g小调钢琴三重奏》,在上海谱写了一段佳话。
古典音乐已然小众,室内乐是小众当众的小众,哥德堡交响乐团又名气不大,正如我预先所估计的,音乐会的上座率仅在五成左右,半场以后,一些乘兴而来的非忠实乐迷提前离场使得上海交响乐团正厅,有些空旷。能不惜重金为乐迷请来名团名家的上海国际艺术节的组织者,难道估算不出这场音乐会可能的上座率吗?心中有数,还让上海目前最好的音乐厅腾出一个晚上给哥德堡交响乐团钢琴四重奏音乐会,上海国际艺术节对这座城市在艺术鉴赏能力的期许,可见一斑。
11月22日,上海国际艺术节就要降下帷幕了,我却没有因此生出曲终人散的寂寥感,因为,上海国际艺术节以后,音乐会的密度会下降不少,但城市的上空音乐依然会不绝如缕。对我,这倒未必是坏事,让我可以在不急不躁的状态下享受有音乐相伴的好生活。
此次,来自哥德堡交响乐团的四位演奏家组成的钢琴四重奏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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