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母故里在什么地方(母亲回忆故乡的民俗)
抚顺乡村(1939年)
我父母的故乡在抚顺县河北乡的一个小村子,他们是两小无猜的同学和玩伴,共同在那里从幼年住到了十几岁。母亲至今忆及七十多年前故乡小村里的一些民俗,仍然记得那么清晰,述说得那么亲切:
祈雨还愿
七十多年前,我还不到十岁。那时村里有座清朝时建起的大庙,大庙的东南角还有一座钟楼,和我们小学堂的东房山头对着。这两座建筑中间有个小道,我和玩伴们经常钻来钻去的“藏猫猫”。
这座钟楼是青砖瓦结构,像紫禁城的角楼一样,四个楼角是翘起来的,上面用钢链子吊着一口大钟,记得那钟上还有我祖太爷的名字(不详),铸钟时把村里出钱人的名字都刻上了。铸造大钟一是为了村民到大庙祭祀用,二是防胡子(土匪)和火灾。如果有人敲钟,那一定是发生了大事情。记得有一年早晨突然听到钟声,我父亲出去一问,是因为天旱严重,村富(村长)召集全村人求老君爷和龙王爷降雨。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求雨祭祀过后没出三天,还真的下了一场透雨。
求雨要“许愿”还要“还愿”。村里在庙里许的愿,是降雨过后要“唱三天影”(皮影戏)。雨过天晴了,全村人就纷纷要求还愿。于是村里在面对大庙的学堂院子里搭起了戏台子,全村都把自己的亲戚接来看“驴皮影”,好不热闹。
住在邻近上黄金村的我大舅还被请来唱“薛平贵”这个角色,他不是影班人,但一条好嗓子十里八村闻名,唱得不亚于唱皮影戏的艺人。还记得戏里当王宝钏的母亲唱 “二目昏花,擦上一擦呀啊”的唱词儿一响,那耍影的艺人就能在幕布上变出王老夫人擦眼睛的皮影画面,栩栩如生。要是打仗的场面,就全是和穿着戏装的武士一样用大刀厮杀,热闹非凡。“驴皮影”戏不仅有配音,还有锣鼓助阵,有结婚的场面时,还能吹起喜庆的小喇叭、小唢呐,还模仿人物的笑声,听起来很可笑。
我大舅住的上黄金村祈雨还愿的方式是“唱大戏”。我有一次特意去看了,唱的是京戏《窦娥冤》。我记得女演员在演“赴刑场”时真哭了,台下看的人也直擦眼泪。舅舅家的弟弟妹妹说看见台上一个男演员上妆后那么好看,卸妆后再一看长得可黑了,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
抚顺鼓乐手(1938)
钟楼、古庙和小学堂都是清朝时的建筑。“文大”这场人为的“破四旧”使这一古迹不复存在了,也不知这架古钟哪里去了。把学校和庙、钟楼盖在一个院内,应是一种古文化的格局,遗憾的是乡里的老师和老学究们怎么没有为古庙留下一首小诗或者一副对联。
二人转
我们村请的二人转是一年一次,必须是春节过大年扭秧歌的晚上才能看到。我记得有出二人转折子戏的“梁赛金擀面”,之前有场垫场的小段,是一男一女的对唱。先是男的问:“天上灵芝什么人栽呀,地上黄河什么人开,什么人独把三江口,什么人出家一去没回来呀?”女的答唱:“天上灵芝王母娘娘栽呀,地上黄河龙王开,柴王爷独把三江口,韩湘子出家一去没回来呀!”又唱一段互相“占便宜”的词:“咱二人坐在车上好有一比,好比那干外甥送他的干老姨。”男的唱:“咱二人坐在车上好有一比,好比那干父亲送他的干闺女”。序幕唱完大轴戏才开始。
《梁赛金擀面》的内容是:梁子玉和梁赛金是亲兄妹,出生在有钱家庭。他们的父亲爱上了丫鬟“桃花女”,母亲被逼走,兄妹失散。哥哥大比之年(古时的高考)进京赶考,得了头名状元,回家祭祖,路过板桥村李家老店,梦见兄妹得团圆。他想起了家传的九头十八尾刀切龙须素面,就点名要吃。店里有个女孩会做这道面,这女孩正是李堂倌老人救的他妹妹梁赛金,妹妹因失散多年不敢认哥哥,再三盘问后才与哥哥相认,兄妹团圆。唱词很动听,又苦又乐,最后大团圆,乐得李堂倌肚肠子痛。
还记得演梁子玉的哥哥见妹妹不肯轻易相认,暗自嗟叹的那段词儿:“梁子玉啊梁子玉,兄妹分别之时,你乃是少年书生,如今头戴乌纱,身穿蟒袍,别说小妹不敢相认,就是自己也辨别不出自己的模样来了!梁赛金,若不然你把你家中之事说上一说,我对上一对。对得上,你认子玉大哥还家,对得不上,你访你的子玉大哥,我访我的同胞小妹”。演梁赛金的妹妹则百般盘问,“什么府、什么庄,什么院子什么墙”,“什么地方摆芝麻囤、仓房,什么地方是碾盘、厨房”,包括柳树桑麻、鸡鸭鹅狗,两兄妹的生辰八字、有几个舅父等等问了个遍。两个演员的对唱把俩兄妹小时候的童年生活一幕幕展示出来,亲切生动,台上演员流着泪唱,台下的观众哭的涕泪交流,好不感人!
抚顺春节街头(1940)
那时,我盼过年不是盼好吃的,盼的是唱秧歌、看热闹。年前正是寒假,大姐、二姐和母亲一起把屋里收拾得窗明几净。要叩拜我的木匠父亲制作的祖先神龛还有保家的神仙“保庆王子”。父母给我们小孩的“压岁钱”三十晚上就放在香炉碗的平底下压岁,以求神佛、祖先保佑孩子长命百岁、顺顺当当、平平安安。
旧社会农村最热闹的时候是过大年和初五以后,每个村子都有秧歌队互相拜年。我们村的秧歌是很出色的,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扮男扮女的,有的带上头面(道具),擦胭粉,抹红嘴唇,描上眉目小扇一摆,那真是漂亮的“千金小姐”!穿的都是戏装,金光闪闪,扭起来水袖一甩,正对上唢呐和鼓点。下黄村的六大爷技艺高超,他吹的唢呐声又脆又响又高,婉转动听。唢呐一响,全村大人小孩、大姑娘小媳妇都来看热闹,真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一会功夫,扮成小姐的小伙到齐了,人们就会指指点点这是谁家的,有的互相交头接耳说笑议论。村长首先打开庙门,手拿着整股子香,烧着了上完香,秧歌开始拜庙。“沙公”要鼓开唱:“庙门开啊,秧歌来呀,老君爷在上听明白啊,拜上拜上多拜上啊,全体秧歌拜年来呀”。
我们村秧歌队的“沙公”是两个年轻人,都是1.8米的高个子,长相身材都很出众,脑子灵活唱词丰富,随机应变,深受大人孩子的喜爱和欢迎。唱完拜庙的曲子,全体秧歌队员一起深深鞠躬,只有扮演“傻柱子”的磕头,再后是鼓乐齐鸣,开始一对一对地扭起来。傻柱子磕头慢起来晚了,看别人扭还不服气,嘴里说“等下回我磕一个头就快了,你们还得磕三个头就拉不下我了”!所谓的“傻柱子”其实是个民间的传说:“傻柱子”和“小老妈”是一对不般配的夫妻,丈夫傻,妻子风流,“小老妈”背着“傻柱子”和“阔大爷”相好,表演秧歌时演“小老妈”和“阔大爷”的演员挤眉弄眼打情骂俏,演“傻柱子”的还没心没肺地连扭带唱,令人捧腹。
抚顺举行葬礼(1939)
发丧
我们村有个大户人家,地多人广。那家太老夫人过世“发送”(出殡)时,搭的灵棚送褡裢(装纸钱糊的纸袋子),20多人全穿重孝,男人带“孝帽子”,女人戴“包头”,一律用孝带子扎上系紧,一边长一边短,腰间用孝带子系紧孝衫,一人肩担一个褡裢,后边是系孝带子的亲属,用秸秆抬一个褡裢,从前街一直到庙上,那真是银山雪浪一般,吹鼓手吹的慢板悲悲切切,他家里请一个画匠在家扎“画活”(出殡的随葬工艺品)。扎了很多有名的典故:什么“五童献果”,“麻姑上寿”,还有“金库”、“银库”,什么金幡,球幡,纸牛和“牛童”,脑袋全是画匠带来的用模具倒出来的石膏像,还用学校的桌椅搭成“金桥”、“银桥”。灵柩过“桥”时,到村里要饭的花子拦桥不让过,要钱。长子赶忙拿钱,慢了怕他母亲“过”不去,到不了“奈何桥”。
孝子必须多给钱才让过去。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孝子是不会和花子计较的。仪式完成孝子领众人回家,见到空荡荡的灵床跪下再哭妈。大人哭的悲悲切切,那家太夫人有个几脉单传的重孙子,小孩子倒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只见他穿着孝褂子,前胸缝的红绿绳,戴的是“花红孝”,蹦蹦跳跳疯跑跨墙到邻居家找小伙伴玩去了。
悲喜交集的红白事
我们村有对自幼订婚的夫妻。丈夫的学识、人品和人材都很出众,在外读书,妻子也识文断字。他们定好了结婚的正日子,不成想,正碰上了妻子的父亲出殡的日子,因为旧式结婚头一个月就择好日子了,谁知病人那么巧就西归了,新婚的日子和出殡的日子碰到一块,都不能更改,这就是旧礼教的残酷之处。
那一天,堡子里这边厢一路上娶亲的唢呐吹打不断,可河西头下葬时的哭声、唢呐紧板慢板的吹奏声也可谓声声入耳。新娘子一边偷擦眼泪,一边还要给贺喜的客人点烟、行礼,真可谓哭笑不得,好可怜啊!正是:遇丧事行婚礼哭乎笑乎,细思想哭笑不得;辞灵柩入洞房进耶退耶,再斟酌进退两难。好不顺当的婚礼,后来这个新娘子生第一个男孩时,孩子几个月,她睡着了,奶头把孩子堵死了。连番的打击,怎么受得了,但愿她以后迎来好日子,顺顺当当一顺百顺。
喜庆非常的婚礼
我永远记住了我大哥结婚当新郎官时的穿戴:身穿一件暗条灰色毛料长大褂,头戴宽边黑礼帽,黑亮黑亮的黑皮鞋,真是好美好帅气的新郎官,光彩照人。婚宴是在村里的学堂院里放的席,大嫂穿的花花绿绿,头上戴了那么多红大绒的双喜字和花,喜气洋洋。热闹非凡,给新人“装箱”时还有金光闪闪的缎子被,新娘子下车还要抱火盆、“坐帐”、等时辰,半夜“拜天地”,跨马鞍,马鞍底下铺上厚厚一层红高粱,取“骏马得骑,膏粱满仓”之意。很多仪式完成后入洞房。我们的叔伯四姨还叫我二姐往炕上扔个羹匙,取过年就抱侄儿的吉祥之意。真可谓:
竹无心,藕无泥,奇物巧逢,果真果节。
男有品,女有德,良缘好合,可喜可嘉。
感谢母亲为我回放了这些七十多年前故乡的生活场景。如今父亲已经仙逝,我要不间断地回去陪她,多唠唠过去有趣的事情。听母亲回忆、倾诉自己童年的光阴,我知道她老人家也是在默默地怀念着自己青梅竹马、相濡以沫的丈夫,思念着他们的父老乡亲,思念着那座小山村的一草一木——他们永远忘不了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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