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二月初三习俗和禁忌(关于正月打雷送龙)
龙馍
张文智
正月二十那天,小雨雪星星洒洒地下着,忽然,天空中响起几声脆脆的雷声。正在厨房里做饭的娘说,听?打雷了!爹耳聋,没听见。
龙 馍
在乡间,有“正月打雷坟鼓堆,二月打雷麦鼓堆”之说,这正月打雷,能让老年人折寿,很不利的,只有吃了闺女们送的龙馍才能抗过这一灾。所以,娘说,好多年正月里没打雷了,今年要吃闺女们送的龙馍了。果然,两天之后,大姐二姐和三姐都回来了,她们没有拿龙馍,每人扔给爹娘一百元钱,说,龙馍是老过时的东西,不给您做了,给您一百块钱想买啥买啥。说罢都要走。她们都在城里住,有的上班,有的做生意,都很有钱。在娘的再三央求下,她们勉强同意在家吃顿饭。晌午的饭早已做好,娘就是不让往桌子上端,说在等一个人,我们问等谁,娘说,等四妮儿。四妮儿是我的四姐,她是一个瘸脚的哑巴。
我们姊妹六个,一个哥四个姐,四妮是我最小的姐。听娘说,四姐是天生的哑巴,三岁的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落下了瘸腿。那年月,粮食不够吃,爹娘看着我们总是挨饿,就打算着把四姐送人,因为四姐残疾,没人要。长到十七八岁的时候,还是身小力薄的,再加上还是个瘸子,也不能干活,很不好找婆家。幸好北山青山岭有一户人家愿意娶四姐当媳妇,男方也是个瘸子。就这样,四姐不声不响地成了大山里边的人。
青山岭是白云山里面的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和我们这里隔着四座山五道河,不通车,只有一条小蚰蜒路通到山外,有四十多里远。四姐腿脚不方便,加上山高路远,嫁到青山岭以后,几乎没有回来过。还是四姐生孩子的时候,娘领着我们进山看了一回四姐,之后就很少见到她。有时四姐想爹娘想的厉害了,就打发姐夫下山来看一下,回去后再给她说说。
十几年一晃过去了,在这中间,除了爹娘,很少有人提到过四姐。我们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忙忙碌碌,几乎忘记了,在大山的深处,还有个身有残疾的四姐。
中午的饭就要凉了,大姐二姐和三姐都很着急,她们等着回城。娘幽幽地说,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四妮儿今儿个回来给我送龙馍,再等一会儿吧,她肯定回来……我们都知道,这是娘想四姐想得太很了,梦里的事怎能当真呢?四十多里的路,要翻四座山过五道河,四姐的腿又不方便,十几年没回来过了,今天有可能回来吗?我们都为娘的这个判断而感到无奈,认为娘是老糊涂了。
这时,大门开了,我们不经意地看过去,——四姐!一个年轻的军人扶着四姐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家门。
这真是十八年来没进过家门的四姐吗?我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都怔怔地看着,院子里晃动的,的确是我那不会说话且又瘸腿的四姐!四姐一眼就看到了娘,几乎是爬着扑到了娘的怀里。娘嘴唇颤抖,搂着四姐一时说不出话来。十几年的山间风雨,加上对亲人的极度思念,四姐几乎成了一个干瘦的老太婆了,恍惚间,我们不敢确认这就是当年的四姐。四姐消瘦的双肩在娘的怀里剧烈地颤抖着,许久许久,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早已是泪流满面。娘摩挲着四姐枯黄的头发,哽咽地说,妮子,你可回来了,爹娘把你嫁到深山老林里,让你受罪了……娘知道你想娘,娘也想你呀,娘知道你腿脚不方便,不能常回来看娘,娘做梦都在想你呀……四姐不能说话,望望爹,再望望娘,一任泪水静静地长流。之后,她用手急切地比划着,娘早已看出她要说的话,她说她不怨爹,也不怨娘,都是自己不好,不能常回来孝敬爹娘,她只能在梦里回来和爹娘团聚。她的儿子已经长大,去年从县城的高中里考上了大学……娘一把拉过站在四姐身边的年轻军人,我们看着这个陌生的外甥,高挑的身材,配上一身军校制服,很是英武,像四姐一样,也是个眉目清朗的人,在他的胸前,赫然挂着海军工程大学的校徽!远离世尘的大山里面,居然走出了一个这样的外甥,我们为四姐有一个这样的儿子而骄傲,也为四姐有一个这样的儿子而感叹。娘说,老天爷可怜四妮,给她送了一个这样的儿子。
外甥掂着的包袱里,鼓鼓囊囊的,我们想,四姐多年没回来看爹娘了,这回给爹娘拿的肯定是山里面的稀罕物。四姐看看我们,很是不好意思,她抖抖地解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两个用白面蒸的龙形的馍来,一个递给爹,一个递给娘,用手比划着,意思是说她没有多好的东西来孝敬爹娘,今年正月里打雷了,蒸两个龙馍来给爹娘抗灾,祝爹娘健康平安。娘看到龙馍,泪又一次掉了下来,说,自从那天打了雷之后,爹娘等的就是龙馍呀,爹娘不缺吃也不缺穿,不要金也不要银,要的就是这龙馍,这份心,这几十里山路,难为妮子了……
吃饭的时候,爹娘除了吃四姐拿的龙馍,别的啥也不吃。娘说,这龙馍一吃到肚里,这一年心里都踏实,都安稳,还是四妮最知道爹娘的心。吃过午饭,大姐二姐和三姐都争着和外甥说话,说外甥将来有出息了不要忘了她们,之后都慌慌张张地走了,回城了,娘默默地看着她们离去,没有说话。四姐说,她想在家偎着爹娘住两天。四姐的想法,正是我们巴不得的。
晚上,我们给四姐商量,给四姐她们找几亩地,让她们搬到山下来住,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可是,四姐不同意,她说她已经给爹娘找了不少麻烦,不能再给爹娘增加负担了,山里,有她的地,有她的石头房子,还有她的男人,她在那里生了娃,那里就是她的家,她的根已经扎在了大山里面。看着四姐难为情地表达着这些,娘又一次唏嘘不已。
第二天,四姐一刻也没闲着。她给娘洗了头,修剪了头发,又把家里所有该洗的衣服都洗的干干净净。
第三天,外甥说他要返校了,他和娘要回家,他家里养的有牛有羊,还有山蜂,他爹一个人忙不过来。四姐不敢表达要回去的意思,她怕爹娘心里不受用。可是,我们都看得出来,她也十分惦记山里面的那个家,十几年的山风野雨,早已把我的四姐磨砺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山里人了。
临走的时候,四姐又扑到娘的怀里,久久不肯离身,她泪眼婆娑地望着爹娘,用干枯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娘早已花白的头发。四姐不能说话,一切的祝福都在那不舍的眼神中。
我们要送四姐,可四姐坚决不让送,外甥搀着瘸脚的四姐,一晃一晃地走出了家门,走上了小路,走进了大山……
村口,我们望着小路的尽头,那里只有连连绵绵的群山。此时,四姐她们也许正在翻一座山,也许正在趟一道河,也许……忽然,娘冲着那白云飘渺的远山喊道,妮子——明年正月里再打雷了,还回来给爹娘送龙馍呀——
娘的泪,滴在了她的手上,滴在了她手里紧捏着的一块龙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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