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全世界最有权势的女人英文(这个全世界最有权势的女人)

冰川思想库研究员 | 陈季冰

本月26日,德国联邦议会选举将会产生新政府及其领导人,这个欧洲第一大国很快就要告别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长达16年的统治,进入“后默克尔时代”。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不同人会从各自不同的视角看到很多东西。但对于世界各地的女权主义者来说,这将是令人失落的时刻。

到目前为止,这次德国大选的选情依然非常胶着难料,但绿党推出的80后女候选人安娜琳娜•贝尔伯克(Annalena Baerbock)似乎呈高开低走之势,看来胜算不大。

“后默克尔时代”的德国政坛回归男性主导,是大概率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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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克尔(图/网络)

若真如此,那么,在巴西总统迪尔玛·罗塞夫(Dilma Rousseff)遭弹劾免职(2016年),英国首相特雷莎·梅(Theresa May)因脱欧谈判失败而辞职(2019年)以后,全球主要大国中,一段时间内将不再有女性领导人(如果不算英国女王这类不具有实权的象征性国家元首的话)。

因此,“后默克尔时代”也意味着,在全球政治领域狂飙突进数十年后,女权主义运动将步入一段低迷期。

01默克尔与德国女性的16年

2005年9月德国大选中,默克尔领导的基督教民主联盟(简称“基民盟”)以几千票的微弱优势,勉强击败时任总理格哈德·施罗德(Gerhard Schröder)领导的社会民主党,她也因此成为联邦德国第八任总理。

当时,没有多少人认为这位来自东德的德国历史上首位女总理具备了一个大国领导人应有的魄力和才干。这更像一个天方夜谭似的故事,在她之前的德国领导人,大多都是爱酗酒、爱抽雪茄、粗话不断的大块头西德老男人。

然而,在看似波澜不惊地度过了4个总理任期后,朴素沉闷的默克尔追平了她的政治导师赫尔穆特•科尔(Helmut Kohl)的16年连续执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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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尔与他的“小姑娘”默克尔(图/网络)

这不仅将使她成为现代历史上连续执政时间最长的女性领导人(被公认为塑造了当代世界秩序的“铁娘子”撒切尔夫人连续执政的时间是11年零208天),还将使她成为有史以来上通过民主选举上台的政治领导人中在任时间最久的少数几位之一。

16年来,西方媒体授予默克尔的头衔也一天比一天崇高:从“德国领导人”到“欧洲领导人”,她一度(自唐纳德•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还成了“西方自由世界的领袖”(据说她自己对这个称呼非常恼怒),甚至有欧洲媒体夸大其词地评论说“默克尔是欧洲历史上比拿破仑成就更大的领导人”……

不管怎样,在许多年以前,默克尔就已经成为欧洲的“无冕女王”。美国《时代周刊》连续十多年将她排在“世界上最有权势的女人”榜首,没人对此有什么异议。要知道,默克尔刚坐上德国总理位子那会儿,和她打交道的西方领导人是乔治·布什、托尼·布莱尔、雅克·希拉克……不知道今天还有多少读者记得他们?

对西方社会有所了解的人大多都知道,德国肯定算不上是女权主义者的天堂。在所有西方国家中,德国在女性权益保护方面并不名列前茅,不仅远远落后于斯堪的纳维亚国家,整体上也逊色于美、英、法,甚至都不见得比南欧诸国强多少。

在大多数领域,德国女性的晋升之路依然困难重重。人们常说,德国女人像男人一样独立而硬朗(这可能是她们高头大马的身材给人造成的直观印象),但在经济发达的德国,女企业家却是那么凤毛麟角!

这更加意味着,默克尔在德国政坛上的漫长成功本身就是一项多么不容易的成就!不仅如此,这个大男子主义氛围浓厚的国家里,默克尔还以自己的成功给女性发展空间带来了巨大的积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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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1月11日,世界各国领导人在巴黎参加一战停战 100 周年纪念活动

在政治上,2005年默克尔首次出任总理的时候,德国16个联邦州里仅有1位女州长。如今,全国在任的女州长有4位。在她目前的15位内阁成员中,有6位女性。

现任欧盟委员会主席乌尔苏拉·冯德莱恩(Ursula von der Leyen)在前往布鲁塞尔之前,就是默克尔内阁的国防部长。

而在目前的联邦议院中,女性议员已占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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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联邦参议院理事会成员(图/德国联邦参议院官网)

现在,德国每一个政党中都有女性领导人。默克尔所在基民盟的上一任主席安妮格雷特•克兰普-卡伦鲍尔(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就是一位女性,一度是默克尔的指定接班人;几年来选情节节高的左翼绿党,则已经在制度上确立了一男一女双主席制;就连被公认为极右翼的德国新选择党(Alternative für Deutschland ,简称AfD),不久前也曾经选出过女党魁。

在经济上,数据显示,过去10年里,德国上市公司监事会的女性成员比例由9.3%上升到25.7%,董事会女性成员则由2.5%上升到6.5%。虽说依然不理想,但进步不可谓不大。

遗憾的是,普通女性的境遇改善有限。据德国联邦统计局的数据,过去20年来,女性和男性之间的收入差距基本没有缩小的迹象。目前,从事相同工作的女性薪资仍比男性平均低6%。这个差距在欧盟位居前列,说明在德国,促进女性权益的事业仍有漫长而艰巨的路要走。

我们不能将近20年里德国在性别平等方面取得的这些成绩尽数归功于默克尔,更加客观地说,这是一个全球性趋势,而默克尔为此做出了重要贡献。

恐怕很少有人会不同意,低调务实的默克尔正在以身示范,悄悄地改变很多人的一项长期偏见:女性容易情绪化,不适合从事那些需要冷静的理性和逻辑的事业,诸如政治和科学。

默克尔早年学的是物理学,博士论文内容关于碳氢化合物反应速度常数计算,这是大多数男性都望而却步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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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克尔的博士论文(图/BBC)

如果说她并未在这个专业科学领域取得多大成就的话,那么她的这种理性和冷静的素质,则在她后来投身的政治领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从华尔街金融危机到欧元区主权债务危机,从俄罗斯吞并乌克兰、克里米亚到自中东北非汹涌而来的难民潮,从旷日持久的英国脱欧之战直到新近的新冠疫情大流行……在一浪高过一浪向欧洲袭来的危机面前,默克尔展现出了一贯的惊人的理性和沉着。

尤其当你去看看当年与她共事的那些男性领导人们,例如法国总统尼古拉•萨科齐(Nicolas Sarkozy)、英国总理戴维·卡梅伦(David Cameron)、意大利总理西尔维奥•贝卢斯科尼(Silvio Berlusconi)……他们的随意、任性、轻佻和反复无常,更加衬托出默克尔的巾帼不让须眉。

02不突出女性身份,反而赢得成功

说起来可能会让那些激情昂扬的女权主义者丧气,默克尔赖以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恰恰就是她并不突出女性身份意识。

在踏上政坛的30年间,除了早年被科尔轻蔑而又带着怜爱地称为“那个小姑娘”之外,女性符号在默克尔的整个生涯中一点也不起眼。她从未刻意利用自己的女性身份,对此她似乎连想都没想过。

在她担任总理的漫长的16年里,很少有德国人或欧洲人明显地感觉到德国是一位女士在执政。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女权主义者更多地投票给了默克尔,或者她的反对者多是社会价值观上的保守派或者主流男性选民。

如果拿这一点与当今动辄在美国掀起汹汹物议的身份政治浪潮做一个比较,我们会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人们对默克尔在公务领域的中性化表现了解得很多,就算在私人生活领域,她也不是多么女性化。反过来,她也没有展现出女权主义者通常十分不齿的,那种为了在男权世界里出人头地而牺牲或压抑女性特质的“女强人”做派。

默克尔的父姓是“卡斯纳”,现在使用的“默克尔”这个姓是她第一任丈夫乌尔里希•默克尔的。他是她在莱比锡的卡尔·马克思大学物理系的同学。

她的第一次婚姻维持时间很短,现在的丈夫约阿希姆•绍尔(Joachim Sauer)是一位化学家,是她读博时的老师,已经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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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克尔与现任丈夫绍尔博士,照片分别摄于1989年与2007年(图/中国日报)

对她之所以不用现在丈夫的姓,有人这样解释:Sauer在德文里的意思比较贬义:“酸味”,或者“尖刻”。然而,她为什么不在与第一任丈夫离婚后改回父姓,而是继续保留“默克尔”这个姓呢?这点比较令人难以理解。

总之,她显然没有打算挑战西方社会妻随夫姓的千年传统。

媒体大多说,默克尔通常不住在联邦议会大厦右侧的德国总理府,而是在下班后步行或骑自行车回到位于安库普费尔格拉本大街6号,她当选总理之前就一直居住的公寓。

那幢4层公寓位于柏林市中心著名的“博物馆岛”边上,正对着贝加蒙博物馆(Pergamum)。那是一个展示远古历史为主的博物馆,我曾经进去参观过,从那里步行到联邦议会大厦最多20分钟。

据说在2006年,那家博物馆的安保摄像头曾无意中将默克尔家的客厅拍了进去。这间公寓的门铃上写着下面这几个字:“绍尔博士,教授”。

像一般的家庭主妇一样,默克尔在闲暇时喜欢摆弄花草,还喜欢边听着古典音乐边下厨。据说她最拿手的厨艺是李子蛋糕,而她丈夫经常抱怨她烘焙的蛋糕上面包屑放得太少了。默克尔自己喜爱的食物是柏林肉饼加德国啤酒——标准、平庸的德国品味。

像大多数西方人一样,他们夫妇二人也很热爱大自然,比如到阿尔卑斯山里去度假。默克尔曾经描述过自己的梦想:横穿西伯利亚,从莫斯科一路游历到符拉迪沃斯托克……再过不多久,她的这个梦想大概就能实现了,她在年轻时代在东德学会的俄语也将有机会派上用场。

默克尔还是一个足球迷,也是德国足球队的忠粉。如我们在电视上曾经多看到的,她会为德国队的进球欢呼雀跃,高兴地像个孩子……

所有这些气质和品味都显示,她就是一个十分平常的德国女人——朴素、直白、平淡,既不野心勃勃、标新立异,也缺乏令人回味的细腻敏感的女性特征。

就连默克尔的服装和发型也是这样,连让人指指点点一下的热情都很难唤起。据说,为她服务的发型师是柏林一位著名的形象设计顾问,德国名模克劳迪娅•希弗和好莱坞明星黛米•摩尔都是他的座上客。很难理解,他是怎样为默克尔打造出现在这个形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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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个时期的默克尔(图/BBC)

也许这就是德国人吧。

作为欧盟委员会历史上第一个女性主席,德国人乌尔苏拉·冯德莱恩身上也看不出什么女性魅力。当然,生过7个孩子的她也没有展现出多么明显的女强人气质。

然而,在男性依然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德国政坛,正是靠着这种并不刻意的“佛系”姿态,她们却赢得了史无前例的成功。

甚至可以这么说,默克尔从未想要突出的女性身份,在客观上反倒成了她的有利武器。

许多男性政治家在她面前难以找到一个合适的基调,率真耿直的德国人很容易说错话,他们对默克尔的攻击因而也很容易被视作是对女性(还是一位年长女性!)的贬低。这将让他们显得格调很低,而丢失大量同情票。

过去这几年里,我曾经多次去德国。在与一些德国人的交流中,我能够明显感受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对默克尔的那种独特而微妙的尊敬。

我并不是说这些德国人都同意和支持默克尔的政见,他们中有一半以上的人不会投票给她。我是说,即便默克尔的反对者,也都对她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尊重。

这完全不像在美国,特朗普的粉丝与拜登的拥趸动辄对对方的偶像破口大骂,极尽之污言秽语之能事。在德国,人们说到默克尔时仿佛像在谈论一位国王,小心翼翼的,而不像谈论一位民选政客那样肆无忌惮。

民众与政府领导人的这样一种关系,在当今世界几乎是孤例。我觉得,这跟默克尔对于自己女性身份的明智态度有很大关系。据说,默克尔私下里也曾模仿那些自恋狂的男性领导人取乐。

03女权主义运动,不应是一场“性别战争”

2017年春,在柏林举行的G20妇女峰会上,默克尔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你是女权主义者吗?”

默克尔的回答非常犹豫,她说自己“不想用这样的羽毛来打扮自己”。这引起了现场台下主要是女性的听众们的一片窃窃私语,还有人直接报以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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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4月25日,默克尔出席G20妇女峰会(图/新华社)

参加同一个对话会的嘉宾、现在的荷兰王后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她对“女权主义”做出了一个十分宽松的定义,大意是:女权主义者主张提高女性权益,希望女性在社会上发挥与男性同等的作用……

这样的情况下,默克尔才说:“那我也是吧。”语气依然很勉强。

作为一个在当代已经很少见的理性、审慎、负责任的政治家,默克尔不愿意自己身上被贴上“女权主义”这样的身份标签。

我想,稳稳地掌握了16年权力的她不会不知道,这样的身份标签能够给自己带来散发着炽热政治激情的忠诚选票。但她更懂得,身份政治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一经打开也会释放出将一个正常社会撕扯得四分五裂的恶魔。

一定有很多人对默克尔的这种“胆怯”感到失望。然而,作为一个对女性权益和女权主义怀有强烈同情的人,我很想提醒他们一句:女权主义的终极目标,是博得眼球轰动、塑造明星和英雄,还是在实质上提高女性权益?

这两者在很多时候是尖锐矛盾的,因为英雄是在与“邪恶敌人”的决战中诞生的。想要看到英雄,就先要塑造“敌人”。然而,在改善女性权益这样的社会事业中,最不明智和最应该避免的,恰恰正是无端为自己制造敌人。

女权主义运动不应该是一场“性别战争”。

很多男性,像我一样,身上当然会存有一些从传统中承袭的男尊女卑的陈腐偏见,大多数时候甚至是无意识和不自知的。但更加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也像我一样,在主观意识层面并不是女性权益的邪恶敌人,相反,是它的热心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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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4月26日,默克尔在G20女性领导人峰会上和与会者合影(图/新华社)

女权主义者如果真心希望自己的事业取得实效,从默克尔的成功中,他们能够获得的最大启发就在于:

她通过看似“无为”,最大程度地为自己赢得了支持者和朋友,并且让那些原本很可能站到自己对立面的人和势力,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无的放矢、无所适从。

女权主义真正需要的并不是在一场接一场的“战斗”中压倒“敌人”,赢得“胜利”,而是把一桩一桩过去看起来“不正常”的事情变得“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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