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萨满民间故事(打牲乌拉镶蓝旗赵氏家族的萨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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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今打牲乌拉依尔根觉罗(赵氏)武穆普后裔是一个繁盛的大家族,析分三大枝。以武穆普三子为二世祖,而有大太枝(伯枝)、二太枝(仲枝)、三太枝(叔枝),并分别立谱。伯枝谱序,起首“我镶蓝旗依尔根觉罗氏原籍系……”,仲枝与叔枝谱序,起首都为“我觉罗氏原籍系……”三枝谱序以下内容完全相同。
赵氏族谱《仲枝》与《叔枝》谱序记载如下:
“我觉罗氏原籍辽东长白山附近辉法城部落满洲国祖居辉发旧岗子结迁兴京城坦平沟嗣因随龙至盛京城南距四十里榆树堡安居,封王拨兵以先祖辈世远无可追寻于顺治年间奉文调遣打牲乌拉膺差寄迹松花江右通溪屯住址止三年后渡江左卜地燕居名曰镶蓝旗屯始立宗谱分辈按名排书流传万世以启我后昆永远之纪念云尔"从谱序看,这支赵氏本姓应为“觉罗氏”,因先世出自扈伦四部之辉发部亦可称“呼伦觉罗”。家族伯枝谱序何以与另两枝不同,在“觉罗氏”的前面多了“依尔根”?
对此赵氏族人已说不清。族中多位长者还记得日伪时期住在陈屯(今土城子乡陈屯村)大太枝当家人赵鸿志家曾遭火灾,所供家谱被焚,后来借叔枝、仲枝谱重新立谱,即今伯枝谱。据赵氏族人回忆,赵氏家族曾有专用祭田。族人赵江田回忆,家族祭田平时由家族萨满管理,为续谱祭祖举行的全家族的祭祀,所需费用出自祭田。赵江田的父亲今88岁的赵鸿庭老人,生于1928年,与赵鸿志是一爷公孙。赵鸿志1939年在牛马行举行祭祀时,他时年11岁,对这次祭祀还有印象。
赵氏族人关于家族萨满的记忆与口传,在伪满时期一个日本人对东北各族萨满文化的调查资料中得到证实,这份调查还很翔实地记述了这个家族已遗忘的有关萨满文化的许多记忆。
二
日本侵占东北时期,日本为了侵略和对东北各族施行统治的目的,曾对东北各民族的信仰与习俗,进行了全面调查。1995年由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北方民族与萨满文化——东北民族的人类学调查》一书,内容就是当年日本学者关于东北各族萨满教的记录,一些内容客观上成为我们可资参考的难得资料。全书收入七篇关于鄂伦春族、赫哲族、达斡尔族及满族家族萨满文化的调查报告,其中关于满族的有两篇。一篇名为《满族萨满祭祀观看记》,调查对象是黑龙江省黑河市瑷珲大五家子村;一篇名为《萨满教与满族家族制度》。后一篇就是以武穆普后裔赵氏家族为典型,记述了这个家族一场历时三天的家祭仪式,时间为1939年。在记述这次祭仪之先,作者将这个家族传承的每年作为定例必行的仪式也做了记录。如下:
1.元日日行礼仪
2.新正月磕头仪
3.春秋二季官俸禄祭神仪(春在二月朔,秋在八月朔)
4.春秋二季祭神仪(春在三月,秋在十月)
5.祭天还愿仪
6.做米酒仪
7.撒糕仪
8.三月打糕仪
9.六月苏子叶饽饽仪
10.换锁用鱼祭神仪
11.用鹅祭神树仪
12.除夕日换香炉灰仪
这些仪式,都是满族萨满文化的组成部分。从中可见萨满祭仪在昔日满族日常生活中占有着多么重要的地位。在罗列这些祭仪之后,作者还强调道:“上述1、2、3、4、5、12等六种仪式为满族旗人的主要祭祀,在旗人和宫中也是大同小异。其差异只是详略而已。这些祭祀中的跳神为满族大礼,不论富贵士官,在其室内必定供奉神牌,选择春秋两季适当的日子致祭,这就叫做跳神。”
这个记录也传达了,这些作为定例每年必行的仪式,不只是赵氏一族所尊行的,曾是所有满族旗人——不论达官贵人还是普通人家都会如此。而萨满跳神是这些礼仪中的大礼,是不可缺的。自然像赵氏这样的满族望族大户更不会例外。
三
1939年赵氏举行的萨满跳神仪式,显然不在以上所列诸仪之内。也不是正常(龙虎年)续谱祭祖的年份——这年为兔年,这次祭礼事出有因。也说明在定仪之外,因特殊需要,也会举行相应的仪式。
此次跳神,事主为赵鸿志一家。赵鸿志为当时赵氏家族大太枝的当家人。赵鸿志原住陈家屯(今陈屯村)的家失火,所供神龛、祭具及家谱一并被焚。火后赵鸿志于吉林市牛马行另建新居。这场家祭就是在新居建成后举行的。迁到新居的赵鸿志,需在此另立祖宗神龛,重新修订伯枝家谱和谱碟,供于新宅。
此次修谱是参照赵氏叔枝与仲枝两家家谱完成的。谱序部分原本各枝是相同的,抄录谱序时,不知是笔误还是其他原因,现在所见赵氏伯枝谱序起首“我镶蓝旗依尔根觉罗氏”,而与叔枝、仲枝有别——这或许是赵氏由原本姓氏“觉罗氏”(或“呼伦觉罗氏”)而成依尔根觉罗氏之开始。满族及其先世有多个觉罗氏,依尔根觉罗氏是诸觉罗氏之一。清乾隆年间编撰的《八旗满洲氏族通谱》记载:“觉罗为满族著姓,内有依尔根觉罗、舒舒觉罗、西林觉罗、通颜觉罗、阿颜觉罗、呼伦觉罗、阿哈觉罗、察喇觉罗等。”在打牲乌拉时代直到今天的吉林市松花江两岸,赵姓与关姓,是满族最著名的大姓,有“七关八赵”之说,武穆普家族自然占“八赵”之一。今天武穆普赵氏后裔亦均以“依尔根觉罗”为本族老姓。
1939年的祭祀,是这个家族可能有的无数祭仪唯一有案可查的,参祭察玛共有八位。关于赵氏萨满的情况,在《萨满教与满族家族制度》的注释里,留下难得的记叙:“萨满分巫(女性)和巫觋(男性),而现在的满族中都是男性。萨满是与祖宗交流的神圣灵媒者。在赵氏宗族中有萨满家世者七人,正统老萨满为贵萨满。贵萨满的年轻弟子,称作‘抬神’,现在赵氏宗族里有老萨满二人(其一是贵萨满),抬神即小萨满有六个,计八人。正在修行的见习弟子有二十人。从前,赵氏宗族从他处选请了老练的萨满,该萨满在赵氏宗族中去世之后赵氏祖宗的兄弟接受了巫医,在这期间他治愈疾病快,其文祭词是口传的,这个人就是赵氏萨满的元祖。以后从赵氏宗族中选择适当的候补者作萨满修行,以充萨满。现在的贵萨满是赵鸿志氏祖父的弟子,在祭祀中跳神的是作为贵萨满弟子的抬神。贵萨满从众多弟子中选一人为萨满接班人。以前是世袭,现在是选定。作为接班人被选定的人平时称为萨满。其他的弟子(抬神)中有的在祭祀时被称为萨满,平时称其名字。举行家祭时请同宗族萨满,不从他姓请萨满。平时贵萨满也有妻室,过着平民百姓的生活。平时抬神当然是平民百姓了……”
《萨满教与满族家族制度》这篇调查中,除了记述了赵氏家族当时的萨满——老萨满二人、正式(抬过神)小萨满六人,还有二十余人学习中的弟子,还追溯了这个家族最早萨满的来历——从他处选请了老练的萨满,较详细地记述了当时的萨满以及祭祀和传承情况。从中可见昔日赵氏家族萨满及传承情况之概观。
四
《萨满教与满族家族制度》除了记录这个家族萨满教典仪时况,还极为珍贵地保留了武穆普后裔居于陈屯的一枝——大太枝的生活境况,反映了这个打牲家族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正经历的改变之一斑。文中记道:“我所调查的地点为吉林市牛马行复成店东胡同二号赵鸿志氏的住宅,时间,从康德六年(伪满洲国年号,即1939年)阴历十月十二日(阳历11月22日)到同月十月十五日(阳历11月25日)。
大同元年(伪满洲国元年即1932年),在陈家屯的赵氏住宅起火,神龛及祭具等一切烧尽,当年在上述场所盖新房移居,一切都是重新安排,旧住宅的日用器具等一切是古色古香的,而新宅日用器具有些已经简化……
因为赵鸿志是赵姓宗族的宗家,属厢(镶)蓝旗,是继承祖宗官职的家庭,所以其祖父曾在京师任官。现在他们是占有四十垧土地的地主。他们种的主要农作物为粟、高粱、大豆等,一垧地收二石粮食,所以每年收粮八十石。当时一石粮食收入为二十圆,一年农作物收入为一千六百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出租的房屋。他们作为满族人,是富裕之家,主人辞去吉林省警务厅的官职,过着舒适的生活,而他是今年刚43岁的中年人。”
文中提到赵鸿志的曾祖父曾任将军,祖父任佐领,父亲是吉林县仓官,这些信息亦值得赵氏研究者关注。这份资料珍贵之处在于,文中所记,不仅是作者亲闻,还有作者所见。
他记道:“我于阴历十月十二日访问了赵鸿志的家。那天他们的两个神龛上放着祖宗盒。两个神龛,一设在作为神堂的正窒北炕墙壁上部,面向南,一设在西炕墙壁上部,面向东。各神龛上放着祖宗盒……来参加家祭的赵氏家族人,禁忌在赵鸿志家以外的地方吃饭,并要共同进餐,亲属间保持和气状态。在神堂里的和蔼气氛中,从很远的乌拉街、陈家屯、蓝旗屯来的同族朋友(最近朋友的数量有所增加)们围坐一席谈笑风生,以此沟通感情、交换信息、立相互扶助契约等等。这就是通过家祭,又以此为机缘而进行的满族人社会的自律性统制……”
文中除了翔实记述祭仪过程,还介绍了来参加祭祀的赵氏族人的来历以及与祭礼主人的关系:
“……以赵鸿志家为中心的宗族,在家祭上集聚者为宗族64名、亲戚31名,计95名,朋友105名,计200名……纯赵姓有20户,在近亲中请了能请到的人。如果要加上远亲宗族亲戚达500人。他们居住在以陈家屯、蓝旗屯为中心的吉林市、乌拉街、亮子屯(今亮屯村)、付尔河屯(今富尔村)等地。以陈家屯来说只由陈姓和赵姓组成的。他们是以赵鸿志家为中心来组成分支家族的。他们平常共患难,拥有共同的墓地。而他们现在的亲属范围包括父、祖父、曾祖父、子、孙、曾孙等同一血缘关系的人……在这次赵鸿志氏的家祭时天主教信奉者同宗族的赵鸿钧氏一族即赵鸿钧及其子赵守田、赵有田没来参加……”
《萨满教与满族家族制度》记述的有关武穆普家族的这场祭礼,不只是赵氏家族有据可查的一场隆重的家祭,也可谓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东北满族萨满教情况的缩影,是以这个家族为典型的有关满族萨满文化的重要资料,也是以这个家族为代表的打牲家族在清亡及打牲乌拉事业终结后的生活见证。
从记述中还可见,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外来文化包括天主教的渗透对一个有着深厚传统的家族也发生着不可抗拒的离析作用。而随着时代的变迁,特别是全球性现代文明的加速发展,从根本上改变着世界物质与精神生活,世界各民族历经数百甚至数千年积淀的传统与文化,如坚冰化水,逐渐被侵蚀被瓦解。
赵氏家族的传统与文化虽然最终也没能逃避时代的命运,但是传续下来的,无疑是更值得保护与珍视的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包括家谱、祖先墓碑、家族记忆和有关萨满文化的记录。
昔日吉林满族旗人某一家族祭祀中的萨满影像,摄于1921年。皮福生 供片
世界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抢救与保护工程启动以后,吉林地区的萨满教及其文化备受瞩目。在萨满研究领域,曾流传这样的概说:世界萨满研究看中国,中国萨满研究看东北,东北萨满研究看吉林,吉林萨满文化中心在乌拉。
这一概说并非夸张。满族这个东北最古老的民族,是萨满文化最重要的创造者与传递者。有清一代,吉林和乌拉是满族非常重要的聚集区。特别是乌拉,其中相当多的满族,作为打牲人,生活与清王朝直属内务府的打牲乌拉总管衙门相始终。其传统与习俗相沿几百年,清朝结束直到民国时期仍然保存,包括以萨满教为核心的萨满祭祀。在这个特殊区域,曾经每一个满族姓氏都有属于自己的家萨满,这些萨满也只为本族姓祭祖、续谱及祈福还愿服务。
虽然在乌拉相当长的历史时期萨满教活动非常普遍,但是有关这些活动的记载却很寥寥,特别是有关某姓某氏的萨满情况更鲜有提及。
近年,打牲乌拉镶蓝旗依尔根觉罗(赵氏)家族,随着始祖武穆普满文碑的发现并被批准为吉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对这个家族的历史开始不断深入发掘。近日一份关于这个家族于1939年举行的萨满祭祀资料被重新发现备受关注。其中的记载,补充或佐证了这个家族曾发生的一次重大变故的细节。最重要的是,这份资料不仅有关这个家族、而且为吉林满族萨满教情况提供了极为重要的参考。
消息来源/江城日报,2016年8月24日5版
作者/李桂华
曼陀罗文化微信平台编辑/五色墨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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