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三年第一次换工作(我23岁毕业1年换3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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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啪!”
一声脆响在办公室炸开,整个部门瞬间开启戒备模式。
白纸像雪花般在空中飞舞,夹杂着部门经理的责骂。
“明明很简单的,你看看你做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以后自己没检查过的,不合格的,就不要拿给我看!”
被责骂的对象乖乖低头站着,双手无措地交叠在腹前,她紧盯着自己的脚面,看似五味杂陈,实则思绪已经飘到九霄之外。
她叫楚秀,今年23岁,毕业一年,但这已经是她的第三份工作了。
朋友因此也经常调侃,楚秀啊楚秀,人长得不怎么秀,但活得倒是挺秀的。
确实挺秀的,楚秀也常生自己的气,明明都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却还是被人一遍遍提醒性格要外放一点。
性格内向之于这个世界,同样似洪水猛兽一般,落入职场,人们避之不及。
虽然她尝试过改变,却还是做不来。
她低着头,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部门经理站起来,白她一眼。
“这种错误,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楚秀这才回神,在心里应了句好嘞,然后垂头耷脑回了自己工位。
紧赶慢赶在下班前完成了当天的工作,她满身疲惫迈出公司大门。
此刻天色半昏未暗,橘黄色的光影氤氲着流动的城市,分外不真实。
她就静站在原地,忽地瞧着世界转了个个儿。
然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她看见绵延的高楼之下,那昏黄的天空忽地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起初是黑洞洞的,后来才渐渐有了些光亮。
她跪下来,扒着口子的边儿往里瞧。
这一瞧可不得了。她发现,那裂口之下,竟藏着个一模一样的世界。
那里有她的老师、她的同学,大家都穿着学士服,正在学校门口拍毕业照。
这完全就是一年前毕业时的景象。
没多久,毕业层的世界也倒了个个儿,裂口之下,又生出层层裂口。
每个裂口中,都展示着过去实实在在属于楚秀的旧日人生。
像是被一根球棒狠狠击中,楚秀的脑袋发出一声巨大的嗡鸣。
她像一只泄气的皮球般重重地倒在地上。
她似乎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她一直怀疑现在却得到了证实的事。
什么人不人生的,其实都是假的。没有谁真正存在,所谓人类,不过都是被困在一层又一层世界里的提线木偶、行尸走肉罢了。
2
楚秀再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家里的床上。
怎么回来的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所见的一切。
世界是假的,生活是假的,人,也是假的。
日升月落,四季轮转,人们的生活还在程序的控制下有序推进。就像游戏里设定好的程序,只有她楚秀这个人物获得了觉醒。
兀的,她肩上升起一股强大的责任感。
她要结束这个程序,让人们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然后终止程序。
想法愈发明朗,她从床上坐起来,迫不及待地赶到了公司。
既然要结束程序,就要有一小部分的先行者,她在这个城市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孤零零一个,所以最熟悉的,也莫过于公司这群同事了。
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九点零五分。
迟到半个多小时不说,楚秀还趿拉着拖鞋,穿着睡衣,披头散发一副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这装扮让同事们纷纷为她竖起大拇指,一个个的夸楚秀不要命,有骨气。
果然,部门经理攥着拳头站起来,气得眼睛都红了。
但此楚秀已非彼楚秀,她上前拍拍部门经理的肩膀,把她又按回椅子上。
“我有个重要的事要宣布。”楚秀神秘兮兮地说。
接着同事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那一刻,楚秀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她十分沉重地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众人,果然,大家听完,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最先开口的是部门经理。
她朝众人狠狠使了个眼色,然后单独把楚秀拉进了会议室。
“我觉得你需要休息。”她说:“交接一下吧,好好治病。”
没过一个小时,楚秀就在人行部小姐姐的陪伴下迈出了公司大门。
这结果她可以理解,毕竟被程序支配的想法是很难改变的。但她肩负重任,不会因为一点挫败就止步放弃。
于是她拉起人行小姐姐的手,说:“我觉得有个事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
人行小姐姐看她一眼,抽回手,支支吾吾说:“你们经理都嘱咐了,你,你赶紧去医院吧。”
她说完一溜小跑,头也不回地窜回了公司。
楚秀只能一声长叹,抱着自己的一堆东西又回了家里。
3
所谓家,又不像家,只是楚秀她在这个城市的临时居所而已。
自毕业后,楚秀就留在了这座城市,借爸妈的钱凑够了头三个月的租金,开启了自己的职场人生。
每天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对楚秀来说,这一切更像是一场孤独的劫难。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足够的理由,去推翻这麻木的生活。
她跷脚躺着,思考着自己的救赎计划。
楚秀想,她发现多重世界的存在纯属偶然。所以按道理来说,下一层世界,她这个人物就应该还存在。
既然每一个世界的人物都有属于自己的一套完整的程序。那,如果人物强行结束程序,行不行得通呢?
她断定是行不通的。所以她要试一试。
黄昏之际,她从床上坐起来,面色沉重。深夜时分,她拎着一根用各种布条绑成的绳子出了家门。
她想,对于设定为人的角色来说,强行结束程序,那似乎就只有自杀这一条路了。
但楚秀明白,她不仅不会死,还会被清除自杀的记忆,再次复活。
所以,她要把自己死而复生的经过录下来,以此唤醒这层世界的可怜人类。
她选择的地点是过街天桥旁边的栏杆。
然而就当她把绳子系好,录像打开,准备赴死之际,那双黑暗中骤然出现的眼睛,愣是给她吓得一个惊跳。
"你吓死我了!"楚秀拍着胸口叫道。
女孩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才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吗?"
楚秀白她一眼,没有说话,但也是默认了。
那女孩有些抱歉地笑了两声,撑着地站起来,同时朝楚秀走了两步。
"对不起哈,我刚刚在这想事情。"
楚秀这才看清楚她。
十四五岁的模样,个头却不矮了,楚秀一米六五,愣是比她矮出半头。
但从这女孩的穿着来看,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
上身花短袖,下着灰布鞋,一条米黄色的粗布裤子,外加两条厚重的麻花辫,真是不知道从那个山疙瘩里跑出来的。
"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楚秀问她。
她呲着牙土气一笑:"我迷路了,我在想回家的路。你呢,天都这么黑了,你在这儿干嘛呢?"
我来死呢,楚秀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但努努嘴,咽下了。
她扭捏半刻,说:"那能不能请你换个地儿想,我得借这个地方用用。"
女孩也很爽快,应了声行就抬脚离开了。只是没想到楚秀一只脚刚踏出栏杆,女孩却又折回来了,还一把把她拽了回来,劲儿不小,两人摔在地上,虽然底下压着个人肉垫板,但楚秀还是疼得龇牙咧嘴的。
"你干嘛啊?!"她们几乎同时喊出这句话。
只不过一个满脸不解,一个气噗噗的。
女孩实在找不到回家的路,本来是想回来问问楚秀能不能借宿一晚呢,谁知道赶上这么个刺激场面。
楚秀也顺了顺气。
被搅乱了计划的她窝着口怒气,没忍住,噼里啪啦的将自己的伟大计划跟女孩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末了不争气地瞪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看你干的好事。
女孩却又惊又喜,激动得不行。
"我就是从不知道哪个世界层来的!"
她一把抓住楚秀的胳膊:"你别自杀了,咱一起去别的世界层,比起死而复生,证明别的世界层存在不是更简单吗?我也正好找找回家的路,咱一起去。"
4
女孩名叫阿玲,大名是什么楚秀也没问,她觉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没必要。
阿玲也很自觉地没有透露,这其实是个家里人都已经舍弃了的小名,没什么人知道。
从天桥上遇见楚秀那晚开始,阿玲就住进了楚秀的小出租屋里,等待着她找出进入多层世界的方法。
楚秀也不负她望,结合自己初见多层世界那日的场面,她反复推敲,得出结论,进入多层世界,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
翌日,她和阿玲分别带了根擀面杖,手机揣兜里,相机挂脖子上,在夜色渐浓的公司门口,互相朝对方脑袋上挥了一杆。
可没想到,这办法虽有些疼,却居然奏效。
天旋地转之际,那道裂缝再次从绵延的高楼之上撕裂开来。
楚秀拉着阿玲,看准时机,闭眼跳了下去。
两人垂直下落,各种声音混杂,最后揉合成呼啸的风声灌进二人的耳朵,直到踏踏实实的触地感从背后袭来,楚秀才敢睁开眼睛,长长吐了口气。
她先从地上爬起来,再把阿玲拽起来,而后才打量起两人现在所处的环境。
其实在味道和视觉的双重攻击下,降落地点也一目了然。
阿玲忍不住捏起鼻子问她:“咱这是降落在男厕还是女厕了?”
楚秀环顾四周,没等说话,一阵激烈的嘈杂声又钻进二人耳朵,她俩忙窜进厕所隔间,扒着条缝儿偷摸往外瞧。
这一瞧可不得了,厕所里此刻正上演着一场全武行。
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正围着个短发女生打。
这些女孩们楚秀可还都认识,她想起来,五年前确实发生过这么一档子事。
楚秀趴阿玲耳朵边,轻声讲:“这是2014年,我学校,被打的是我同班同学。”
“你同学你不帮她?”阿玲说着就要往外窜。
楚秀一把拉住她,低声喝止:“别多管闲事。”
脏话夹杂着击打在女厕内不断回响,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但终于还是消停了。
楚秀算计着人应该走干净了,才敢拉着阿玲从隔间出来。只是没成想,那被打的短发女生竟还没走。
她缩在厕所洗手池下的空档里,看见楚秀,怔了半刻,接着脸上爬满了震惊、不可思议与略有些狰狞的失望。
“你们......楚秀?!”
楚秀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只不过是对着镜子。
没看错吧,那里面的她,竟是,十八岁的模样。
"楚秀!你一直在这儿。"
“我 ......”楚秀支支吾吾,有些困窘。
但好在短发女生没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捂着肚子站起来,踉踉跄跄地逃离了这个肮脏的战场。
楚秀揉搓着自己的衣角,一时间没了动作,按理说她是二十三岁的楚秀,没必要为十八岁的楚秀慌乱难过。
阿玲没接收到她的心情,她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厕所,一脸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为楚秀的学校吹着夸张的彩虹屁。
"楚秀你学校可真大,到处都亮着灯呢。"
"楚秀你学校好干净啊,还有很多树,空气都有点甜呢。"
楚秀十分嫌弃地斜她一眼。
"是十八岁楚秀的学校,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程序设定出来的幻象罢了。"
她没再多说,一前一后带着阿玲下了楼,两人绕到医务室后的小凉亭,坐下歇脚。
但楚秀还是没忍住,问她:“你看我现在的脸,有什么变化吗?”
阿玲点点头,胖了,圆了,黑了一点,但很可爱。
"和刚才那些小女孩差不多的年岁。"
楚秀本盘腿坐在长凳上,听她这么说,捧住自己的脸重重叹了口气。
5
她不想说,那被打的叫楚月,还是十八岁的楚秀曾经最好的朋友。
她们是从初中认识的。一个秀,一个月,虽然名字相似得紧,人生却实在天差地别。
但楚秀一度觉得自己幸运。
能在这么多众星捧月的日子里,跟在楚月身边,也曾被一些星星点点的光亮温柔照耀过。
不过日升月涨,两人的差别还是免不了被生活愈放愈大。
直到高中,狗血又意料之中的,楚秀喜欢的男孩向楚月表了白。
实际上年级大部分男生对楚月示好过,但别的男生可以,这个男生的告白于楚秀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
楚秀也知道这不是楚月的错,但很不争气地,她忍不住对楚月逐渐疏离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楚秀也记不清了,她只知道楚月拒绝了那男生的喜欢,实际上楚月也没接受过哪个男生的喜欢,她剪了短发,也不再和楚秀热络,认真准备着自己的高考。
楚秀也本以为日子会这么平淡的过去。
直到五年前那天。
6
晚自习。
一片沙沙声中,几个隔壁班的女生大摇大摆晃进了教室。
为首的黑长直走上讲台,哐哐敲了两下讲桌,点名道:“哪个是楚月?”
教室里一片寂静,同学们纷纷抬眼看向这个嚣张的闯入者,但无人应答。
这下子可把那黑长直惹毛了,她挥起一把椅子重重砸在讲台上。
“砰”尘灰飞扬。
见这架势,楚月把笔一摔,也站了起来。
“你找我有事?”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聊聊。”那女生朝楚月招招手,双眼瞪得溜圆,五官因用力而扭曲变形,有些生硬的狠厉,看得出私下有狠狠地练习过。
楚秀瞧着楚月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将求助的视线投向她。
她害怕。
楚秀知道,但行动上率先把视线移开了。
楚月虽然心里打颤,但还是强作出面不改色跟她们走了,班上开始有嘁嘁喳喳的讨论声,后来不知谁先冲了出去,楚秀听见有人小声嘀咕,那同学是去找班主任了。
楚秀心神不定的坐了几分钟,还是忍不住跑出去找。她围着整层楼找了一圈,又跑到楼下,才听到那女厕中传出来的骂骂咧咧和击打声。
楚月被打了,她心知肚明,但不敢上前。
她躲在楼道口,听着里面的声响由强转弱,直到那群女生出来了,走光了,她依然猫在墙后张望着,不敢进去一探究竟。
楚月怎么样了呢?她担心,但胆怯。
直到看见楚月踉踉跄跄地走出来,她才松了口气,跑回了教室。
楚月终究没有回教室,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而第二天,那些女孩被一个个揪进了校长办公室。
大家才知道,暴行的起因,不过是最简单的嫉妒而已。
她喜欢他,他喜欢她,她又拒绝了他,她为他愤愤不平,也为自己的愤怒找个出口。
楚秀知道,楚月家大势大,老爸也很有来头,那群女生肯定完蛋了。
没人关心那几个女生的下场,高考在即,这场喧嚣从生活中抽离得十分迅速。
楚月没再来过学校了,听班主任说,她想在家静心学习。
与楚秀不同的是,后来的楚月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校,本科后又去了国外留学。楚秀有她所有的联系方式,但两人再没有过联系。
7
夜风沉沉,凉凉的沁人心骨。楚秀回过神来,挠挠头。
她觉得自己不必为十八岁的楚秀感到愧疚和自责,但也无法避免地拥有着这些年的记忆,楚秀在深夜的辗转后悔与叹息,也穿过世界层,折磨着她。
那好吧,她把相机摘下来给阿玲拿着,同时也把手机塞给她。
"录啥不是录呢,咱就从这开始吧。"
阿玲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在她起身之后,阿玲立马跟上了她。
楚秀捡了块板砖,头也不抬地一路狂飙到隔壁班,直到看到那群施暴的女生,才回头冲阿玲说:"开录像了哈。"
阿玲刚点头,下一秒楚秀就不见了。
她跟进去的时候,楚秀已经一板砖拍在了那为首的黑长直的手指头上。
周围一片惊呼。
楚秀却还不停下,她扯着那女生的头发,手里的砖头已经掉了,但她还有拳头、巴掌和指甲。
但那女生也确实不是个好惹的,几番挣扎,楚秀也挂了花。
但楚秀丝毫不示弱,沉闷的人力量都积攒在心里,平时软绵绵的,但只要爆发,那就是洪水猛兽,收不住的。
楚秀这辈子没疯狂过,但这样有理由地肆无忌惮,实在太爽了。
她把周围能砸的都砸了,不要命似的边吼边打。
那黑长直的姐妹军团看楚秀这模样也不敢轻易向前,而这十几岁的黑长直,到底还是害怕了。
她哭了,哭着想跑,但楚秀拦住了路,直发了狠的问:"你凭什么打人,你凭什么打人!"
但楚秀没意识到,打人的是她,而且她二十三岁了,还是放不出什么狠话。
黑长直被问得直哭,鼻涕一把泪一把,直呼自己错了。
楚秀后来是被自己班班主任拎出去的。
然后她才看见走廊上已经挤满了围观的各班同学。
楚秀心想行,这下楚秀的人生里也有一件称得上是轰轰烈烈的事了。
她在人群里看见了楚月,她捂着肚子,眉头紧皱,脸色晦暗不明,似乎今晚上发生的事儿太多,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楚秀几步路走得意气风发,她紧捏住楚月的胳膊。
郑重道:"你别哭,我跟你保证,未来你的人生里再不会有这种事了。你会去北京上大学,去加拿大留学,会有帅气爱你的男朋友,会有一个灿烂透光的未来。你的人生很好的,别哭了哈。"
楚月还没来得及答话,楚秀便回头招呼了阿玲。
众人只听见楚秀喊了声跑啊,然后两个黑影便匆忙地朝着楼梯口奔去。
留下来不及反应的同学老师,消失得没了影。
8
楚秀和阿玲两人一起跑,奔到公园,双双瘫在草丛里,相望一眼,对着头傻笑。
"录下来了吗?"
必须的,阿玲拍了拍兜里的手机。
楚秀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扫了眼已经乌漆墨黑的天空。
"天太黑了,咱去不了别的世界层。"
阿玲轻轻嗯了一声,过了会儿才突然坐起来。
"那咱咋办啊,咱去哪儿睡觉啊?"
楚秀也不知道,十八岁的楚秀应该是在学校住校的。今晚闹出这么档子事,学校是不能去了。
她蹲起身,捡了块石子儿,背着阿玲藏在手心攥紧了。
"你来选。"
她把拳头伸出去。
"有石子儿的是我爸家,没有的是我妈家,快选一个。"
阿玲接到什么重要任务似的,紧抿着唇还思考了一阵,才毅然把手指向她的右手。
楚秀把左手的石块扔掉,说行了,那就去我妈家吧。
她其实也不太想去她妈家,但爸妈家相互比对一下,去哪儿也就没什么差了。
她的爸妈是她六岁那年离婚的,那时两人为着财产分割的事儿还打了官司,所以年幼的楚秀便一直寄居在农村奶奶家。
直到十岁才被接到城里上学,这也是楚秀爸妈离婚后唯一能达成共识的事儿了。
但那时两人都已各自成家,所以即使来了城里,楚秀也还是常年寄宿学校。
楚秀的妈在她八岁那年嫁给了个锁匠,那人长的跟个活张飞似的,楚秀也猜不懂她妈这是什么眼光。
但那个人除了穷一点,丑一点,其他的都很好。
楚秀在前方带路,兴冲冲跟阿玲讲着她和妈妈之间为数不多趣事。
直到一处平常的居民楼下,楚秀站住了,抬头往上边数边瞧。
"看,七楼,灯还亮着。"
"那就是我妈家了。"
阿玲点头应下,想往上走,但看楚秀却一直没有行动。
楚秀也想动,但双腿实在迈不开了。
她想,唉,不过是十八岁楚秀妈妈的家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过转念,她又掉头寻了处石凳坐下来,给自己做起了心理建设。
但建设没建设起来她不知道,锁匠回来了。
比五年后再黑一点,但精神许多,他圆滚滚的身子压在自行车上,一扭一摆地从远处缓缓驶来,活像个等待发射的愤怒的小鸟。
楚秀忍不住低头噗呲一笑,她晃晃阿玲的胳膊。
"赶紧录下来。"
阿玲哦了一声,忙打开相机。
锁匠停了自行车,笨拙地朝着楼道口走去,楚秀笑得不行,他五年后可没这么胖了,但走起路来还像个企鹅。
她抬手招呼阿玲跟上,谁知站起来刚走了没两步,锁匠那边忽的一声高呼。
然后便被一个小男孩扑了个满怀,跟在男孩后面,还有一条小黑狗。
男孩九岁,是楚秀同母异父的弟弟。黑狗脖子里套着狗绳,绳子的尽头握在楚秀妈妈的手里。
"今天回来得真晚。"
楚秀没见过妈妈这么讲话,不温柔,但眼神里有光芒散出来。
锁匠没回答,牵起儿子的手,说:"都赶上你娘俩去遛狗了,那就再溜达一圈吧。"
三个人一条狗的背影不断在柏油路上长短变换,末了楚秀轻轻啧了一声:"这才像个家嘛。"
她说完便迈步走,阿玲也一声不吭地跟着。
走过了几条街,走到街上的店门挨个的关了。
楚秀突然回头,吓了阿玲一跳。
"咱要不去车站凑合一晚吧。"
阿玲也没答话,她便自顾自地解释。
"2014年嘛,我爸家刚添了两个娃。龙凤胎,但五年后你再瞧吧,没一个好看的。"
她配合着自己摇摇头,大步地朝前走开了。
9
楚秀和阿玲在火车站窝了一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只是当她们再坐起来,车站已经不再是那个车站。
她们躺过的物件,也从蓝色的座椅变成了一堆稻草。
而稻草之下,是一张木板,木板下楔着两个轮子,随着拉车人的动作,整张板车有规律颠簸前进着。
板车楚秀小时候确实是坐过的,但那回忆太过久远,以至于坐板车什么感觉,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惜的是这次她也没能坐够。
板车停下来,拉车的是她已经记不清面孔的邻居伯伯。
算起来这人,去世也有五六年了。
但眼前的伯伯依然硬朗。他放下板车,笑的满脸是褶。
"你们两个娃娃睡在果园里,都不怕叫人给拐了去,幸亏是遇上我,下次可不能这样了。秀秀,这是你哪家的亲戚?"
他问的是楚秀,看向的是阿玲。
楚秀还没答话,那边阿玲先跳下车去,兴奋地瞧着那两篇紧闭的棕色大木门。
"我找到家了!"
她迫不及待推门而入,楚秀也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奶奶家。
她也忙扒着板车跳下去,但落地时却不免一个踉跄。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缩小了许多。她赶忙问:“伯伯现在是几几年?”
“嗯?06年啊,你问这个干啥?”
楚秀没再答话,连再见都来不及说便赶忙冲进院里。
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从胸膛发出,却震得全身都响。
奶奶穿着一件白衣裳,正坐在院子里择韭菜,瞧见楚秀,脸上就生出了笑意。
“回来啦,快去洗手,一会吃饺子。”
楚秀又怔了半刻,这张脸,她已经八年没见过了,上次回到这里的时候,这座房子也已经塌了大半,不成样子。
“你这孩子,丢了魂儿了啊,看我干什么?”
楚秀才回过神来忙问:“刚才有没有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跑进来?”
奶奶笑着摇摇头,还是直催促她去洗手准备吃饭。
一老一小吃不了多少的饭,但奶奶还是每天都变着法地给她做,但楚秀知道,过了今天,以后的楚秀就再没多少机会吃几口奶奶做的饭了。
“我是不是要被接去城里上学了?”她问。
“是啊,去城里上学才能学更多的知识,长大有出息。”
可是我长大了也没什么出息,楚秀心里闷闷地想。
吃过饭她像小时候一样爬上床休息,床架上用红绳挂着个蓝色四翅的小风扇,卖力转动着,吱呀作响。
奶奶洗好碗筷,也躺在她旁边休息,翘着脚摇着把大蒲扇。
楚秀往她怀里靠了靠,奶奶就自觉侧过身子,轻摇的蒲扇靠拢到楚秀的身旁。
蝉鸣声不绝于耳,楚秀睁着眼看奶奶,不舍得闭上。
“我想永远留在这里,哪里都不去。”她说。
奶奶轻轻笑:“那怎么行,你还得去学知识呢,以后又不是不回来了,想回来就回来。”
骗人,明明就再也回不来了。
时间一往前走,人就都走了。
楚秀不说话,接着耍赖。
“我就是不走了。”反正世界就是假的,我待在这层世界舒服,那我就永远待在这里了。
奶奶没说话,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
“要走的。”她轻声说。
楚秀干脆不说话,又往她怀里靠了靠,迷迷糊糊的朝着梦乡走去。
半梦半醒间,她觉察奶奶给自己搭了个毯子,她很舒服地蜷进毯子里,抓着奶奶笑。
不回去了,就让程序一直走,她只要能待在这个世界层里,一直一直待在这儿,就够了。
“奶奶你知道吗,世界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呢?”奶奶把楚秀的手轻轻拿下来,压在毯子上。
“都是假的,你也会走,房子也会塌,我没有变成很厉害的人,也没有人喜欢我。我就算长大了,也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你也看不见我长大的样子了。”
奶奶摇摇头,不知道她在梦里说着什么胡话。
怎么能看不见秀秀长大的样子呢,她还要努力活着,看着她的秀秀结婚生孩子呢。
兴许楚秀一番话的影响,那天的奶奶做了个梦,她梦见十四岁的自己,走在去田间回家的路上。
没料脚下的地突然裂开,她一脚踩空,就到了个奇怪的世界。
她遇见长大后的楚秀,她要自杀,还打架,带着她跳进一个又一个世界层。
只是梦里十四岁的她不知道未来的二人之间的关系,还兴致淋漓地跟她跑了这一场。
奶奶是被楚秀踹醒的,兴许是毯子盖的热了,楚秀出了满头的汗。
奶奶将毯子扯下来,只给她盖住肚子。
动作虽然轻得很,但楚秀还是警觉地睁开了眼睛,望见奶奶的脸,才慢慢又眯下去。
她舒服地打了个滚儿,喃喃问:“你可不会走了吧。”你走了,可就剩我一个人了。
奶奶捏捏她肥嘟嘟的脸蛋,不会走,只要秀秀需要她,她就会马上出现,一直都在。
10
楚秀一觉睡的踏实又舒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纱制的窗帘半掩着,透进来点点的光,洒在床单上,像铺了条银河。
门吱呀一响,有人进来了。
是楚秀的妈妈。
她惊喜:"醒了!"
她忙过来攥住楚秀的手,确定她是真的醒了,悬着的一颗心才得以放下。楚秀晕倒在公司门口,昏了三天,可把她吓了个半死。
我23岁毕业1年换3份工作,累昏3天后,我决定另谋出路。
楚秀微微闭眼,又睁开,举起自己双手,她明白了,她回来了。
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楚秀没有言语,倒是她妈,举起手机开始四处报平安。
现实依旧没有改变,她没替自己的朋友出头,也没能留在那个世界,遗憾永远是历史里的故事,填不上,没法挽回。
她坐起来,轻轻挠了挠头,然后将视线投向窗外。
"我手里有点钱,足够我交上半年的房费。"楚秀兀自的说:"我要辞职了,有所学校,我一直想考考试试。"
以后的人生,她不想再在无尽的遗憾与后悔间度过。
看她妈脸色微变,她又忙补充:“我能考上的,学费我自己赚。”
楚秀妈一脸不解。
"为什么啊,你这个工作不是做得挺好?再说了,你都已经转正了,女孩子家,就不要到处跳来跳去,能安稳点最好。"
楚秀摇摇头不想辩解。
她没法否认两人之间的亲情,但时间与距离,到底还是在她们之间筑起了一条鸿沟。
当她问出:"要是我没有成为很厉害、有出息的人,怎么办?"
也只有那个人会轻摇着蒲扇把她揽进怀里。
说:"那有什么关系呀。"
厉害的人已经够多了。
你得成为你自己。(原标题:《第二空间:折叠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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