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单车上的爱情(自行车上的爱情)
1
我刚回到省城,便收到一封喜帖,老同学宽要结婚了。喜帖先到,正当我诧异于他如何知道我的住处时,宽的电话就到了。他跟以前一样还是爱开玩笑,先是问了我的情况,听到我这次回来,可能长久地留在省城的消息时,他显得异常兴奋。
他说,好久不见,咱们终于可以再次团圆了。
我正要追问新娘是何许人也。他便嘿嘿嘿地笑起来。他说,你故意的吧,天。我一头雾水,正要再问时。
他说,你明天有空没?先来我们这里一趟,看看朦吧,她也想你了。
听到朦的那一刻,我突然眼前一黑,像是周身的血液凝固了一般,要晕倒似的。然而我还是很快恢复过来。
宽继续说,你过来看一下我们的新房子吧,还有婚纱照。哎呀!朦太美了,婚纱照里的她就是天女下凡呢。
宽给我留了地址,叮嘱我务必要过去,说他已经和朦说好了,让我不要爽约。
我说好。
我在酒店里百无聊奈,省城的业务还没有任何头绪。脑袋想的全是朦的样子。卷曲的长发、高挺的鼻子,雪白的皮肤,加上一张爱笑的眼睛,符合所有标准上的美女形象。朦、宽、我,我们同岁,从同一个乡村走出来。想不到,到最后,赢得朦芳心的是宽。但,他们能走到一起,也许早已注定。宽是值得托付之人,朦嫁给他,我也放心。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内心深处,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我试图在拒绝朦要嫁给宽的这个消息,不甘、沮丧、颓败所有这些负面情绪一一压过来,我像是掉进了深渊。
思绪一点点地汇集,我想到了十几年前我们一起上学的情景。
2
那时候,我们都在上初中,我们三个是一个小团体,我们也不知道啥时候得益于什么样的机缘,我们汇集在了一起。初中在我们镇上,每天早上天麻麻亮,在家吃过早饭,我们三人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在村子出口集合,这个习惯根深蒂固,我们从没有拉下任何一个人,除非谁生病或者请假。所以,从村子去镇上的那条乡间小路上,总能看到我们三人在一起排着前进的身影。我和宽都骑着家里的加重的大号自行车,朦骑着一辆淡红色的轻便车。在土路的宽阔处,我和宽骑在两边,把朦夹在中间,就好像两个保卫一般。我们一路说说笑笑,十来里的土路因为有了朦,所以从不显得有多么漫长。朦喜欢唱歌,记得那时候,特别是夏天的傍晚,我们从学校往回骑的时候,晚霞把天空涂抹得色彩斑斓,朦的兴致就起来了,她就大方地唱歌给我们听。唱《乡间小路》《明天会更好》《外婆的澎湖湾》,都是我们爱听的歌曲。她嗓音婉转悠扬,像黄鹂、又像百灵鸟,总之那些鸟都比不上朦。朦唱出的每一句都让我们心醉神迷,有时候,唱到高潮处,我和宽也加入进来。飞鸟从我们上空悠然飞过,朦抬头看它们一眼;兔子从我们车子一旁猛地窜过,朦就中断歌声,吓得哇地一声大叫,我和宽就哈哈大笑起来。朦爱唱歌,爱写文章,是一个文艺女生。她的文化课成绩一般,理科方面就比较糟糕了。我和宽的成绩却都不错。有时候在路上,我们也会说起学习上的事,比如某个题目怎么解,哪种解法更方便更快速。我常常和宽争论起来,这时候的朦,就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捂着嘴笑。她有时忍不住就说——
你俩真是的,不愧都是学习标兵。
不过我和宽的成绩确实是越来越好,经常性的讨论让我们的思路更加开阔迅捷,这主要是有朦在旁边,我俩谁都不甘示弱,好像争胜了,就能获得格外的奖励。总之就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朦心底很善良,在那条路上,我们见过受伤的小鸟,被铁丝网套住腿的野兔,还见过野鸡妈妈带着一群小野鸡出溜出溜地在地上跑。朦见了动物受伤,都要下车来,伸出自己的挽救之手。她把那只受伤的小鸟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说要带回家,给它敷药包扎。被套住的野兔她不敢动,就让我和宽把细铁丝弄断,救出野兔,铁丝被我们弄断了,看着那只野兔一瘸一拐蹦着走的时候,朦傻乎乎地笑了。野鸡妈妈和小野鸡们,看到我们都惊慌失措,小野鸡跑不快,妈妈很着急,一边瞪着我们,一边催促小野鸡们赶快走。朦就对我和宽悄声说,咱们暂时不要动,不要吓到它们,你看它们对害怕的。记得我和宽之前还有拿着弹弓打麻雀之类的鸟的习惯,后来我们和朦越来越熟悉之后,就再也不打鸟了。当我们在那条土路上,在自行车上越来越深入地探讨无数问题后,我和宽都发现,朦比我们成熟好多,知道的很多,也非常的感性。
她说——万物都是一样的,每一个生命都有生活在大地上的权利,人没有资格去剥夺这份权利。
我和宽听着这样从来没听过的话,觉得不可思议,更觉得朦是聪慧过人的。
我们骑着自行车,书包一般都在车子后座上夹着。土路高低起伏,很不平整,书包总被弹松,然后就掉到地上。我的书包经常掉下来,像是十分不情愿呆在我的车子后座上。每当书包掉下来,朦总会抢先一步,她的车子小,动作又敏捷,麻利地停下车来,将地上的书包捡起来,拍拍上面的尘土,然后笑着递给我。我总会不好意思地笑一笑,宽就在旁边打趣,天呐,天,你还害羞了。朦发现我的书包经常掉落的问题后,就告诉我应该怎么把书包夹在后座上。她给我示范了一遍,把书包夹好后,再用书包的带子缠绕几遍,这样书包就稳稳地待在车子后座上了。朦的动作轻巧,手指特别灵活。我手很笨,看了一遍,到自己弄了,还是不会。朦就一遍遍地教我。我们当时用的书包都是妈妈用粗布做的,样子虽然不怎么美观,但却是十分结实耐用的。朦的书包是淡紫色,我的是灰色,宽的是土黄色。我和朦常常笑宽的书包土得掉渣。
3
后来发生的一次事故,让朦和宽走近了。那天,朦跌进了一个小沟里去了。
那是雨过天晴,我们三个从学校放学归来,天色向晚。在一处光滑的路面上,我们都骑得飞快,朦在后面也加着劲儿,她一边喊着让我们不要那么快,一边自己也在拼命地追赶。回家路上有一水沟,上面架了一条小桥,相对于那条水沟,小桥算是很宽阔了。但由于阴雨缘故,小桥一边的泥土还未晒干,湿润的泥土导致地基虚空,朦的车子轮子可能就碾上了桥的那片虚空之地,陷了下去。她没来得及转车头,车子已经失控。当我们回头时,看到朦像一只飞鸟,落进了地面,霎时间就看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朦的叫声,水沟很深,落差至少有五六米,但却是斜坡,里面很大,像一片谷地,下面没有水。万幸的是有人家在下面堆了一个好大的麦秸堆,朦福大命大,就落在那个麦秸堆上,她只是扭了一只脚踝。但在当时,谁能到这个?我和宽立即奔过来,站到水沟上面,朝下望去,宽都吓懵了,脸上煞白煞白的。我双腿也紧张地抖动着。但没等我反应过来该如何办时,宽就跳了下去。宽像一只老鹰,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手臂,看着他的样子,他也想要落在麦秸堆上,但他有点用力过猛,栽倒在麦秸堆稍前一点,我看到宽滚了几圈,但他马上站起身来,这家伙,像练过似的,一点事都没有。然后,我看到他奔到朦跟前,扶起朦。我觉得我也应该跳下去一看究竟,看看朦怎么样了。正当我也准备着跳的时候,宽对我说,天,你别下来!去叫人!宽摇着朦,朦一下子哭了起来,这时我才舒了一口气。我大声喊,救人啦,救人啦。然后水沟上很快聚集起一批人,同上初中的同学,还有在田地干活的农人,有人找了一条水沟通到路上的小道,顺着那条曲里拐弯的小道,宽背着朦走了上来。看他们上来后,我突然记起朦的自行车还在下面,就跑下去把朦的自行车也推了上来。
宽上来后,喘着气,他看着已经恢复过来的朦说,你把人差点吓死。我问朦,哪里受伤了?朦指指脚脖子,我看那边已经肿得老高了。朦还说,头有点晕。宽说,估计是吓的吧,没事,回家让大夫给你看看。
朦在家休息了几天,就又和我们一起上学了。她笑着对我们说,上次真是谢谢你们了。我说,宽才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宽假装生气地说,你胡说啥呢?啥救命?朦好好着呢。朦继续微笑着说,不管咋样,你俩都很勇敢。
我那时候是失落的。我认为我违背了自己的第一个念头。当时,当我们看到朦掉落水沟里去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其实和宽是一样的,跳下去,我想冲下去,我真怕朦出啥事,我只希望她好好的,完好无损。但我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拉住了我,是宽,因为旁边有宽,我一下子跳下去,宽会怎么看我呢?这些想法电光火石,一下子来了,一下子又没了。等我再反应时,宽已经一跃而下,一切就都改变了。
我觉得朦之前对我比对宽好那么一点点。但这次事故之后,朦对宽比对我好一点点。人的感觉很微妙,特别是异性之间,一点点蛛丝马迹都逃不过。
后来,朦的自行车有一段时间坏了,骑不了了。我和宽就轮流驮她。她一点也不重,当她坐在我车子的后座时,我的心里就鼓荡着,她好像给了车子一些额外的力量,我不用怎么蹬脚踏板,车子就跑的飞速。宽也一样,他载着朦的时候,往往比我骑得还快还要猛。这家伙估计跟我一个感觉吧。但朦明显更倾向于坐在我的后座,我们之前说好了,去学校的时候,我驮朦,回来的时候,宽驮朦。但有时回来的时候,朦就一屁股坐在我的车子的后座上,说声:开车,走吧!我就蹬车走了。宽在后面,嘴里喊着,哎,不是到我了么?你怎么?然后就追上来。我就悄悄问朦,不是轮到宽了么?朦说悄悄地说,他爱放屁。我便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说实话,宽还是聪明。他后来就给自己车子的后座上加了一层棉垫。朦看见那个棉垫,好像看到了心爱的礼物,她就打动了,就又偏向坐宽的车子了。
4那些年,我们从春天骑到夏天,又从夏天骑到秋天,从秋天到冬天,再从冬天骑进春天。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我们在自行车上也越长越大,各怀心事,却又互通感情。
镇上的初中上完了,我们三个就继续读镇上的高中。高中三年,我们回家的次数少了。但每到周末要回家去取一些干粮的时候,我们三个又会集合在一起,顺着熟悉的小道朝着家的方向前进,感受着自行车在土路上愉快地跳动,感受着这一季季乡野风景的变换。相比从前,我们没有什么变化,谈话还是那么无所顾忌。我们有时候谈着谈着,宽就突然说,朦,听说你隔壁班有人追你呢。朦脸就红了,说,哪有的事,你别胡说。宽还不罢休,继续说,别骗人了,很多人都传呢。那人说将来非你不娶呢。说完,宽就哈哈笑起来。朦好像生气了,说,你再胡说,撕烂你的嘴。过了会儿,朦又说,就算有人追我,说这话,那也与我无关,我只想好好学习,考上个大学。这些事情一概不想。我和宽听了,相视一笑。
朦的成绩不太好,但她一直在努力,我和宽也在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帮助她。到高三的时候,她学得更为吃力。她常常和我们说,没事,如果考不上大学,我就先进入社会,找份工作,也没有什么不好,还给家里省了负担。你俩,就给咱好好学,考我梦想的那些大学,去我梦想的那些城市,行不?宽看起来有些难受,他对朦说,你肯定也能考上的。我说,我再帮你看看题吧。 朦就笑了,说,你们真是铁哥儿们。
5
后来,我和宽考上了各自心仪的大学,去到了不同的城市,朦上了一所专科学校,只读三年。毕业后她到省城找了一份工作。宽毕业后在南方一座大城市工作,两年后他回到了省城。我一直留在大学所在的那座城市,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吧,就不愿再回去。刚毕业那时,我们三个之间还经常打电话,互问彼此的情况。记得朦和我说过好几次,让我回省城的时候,记得找她。后来由于我的工作异常繁忙,而且遇到了很大的挑战,便同他们很少联系,渐渐忽略了朦。就我所知,宽在毕业两年后,就升职至总监级别。我觉得自己和宽的距离正在拉大。
而朦却不时给我电话和信息,给我鼓励。
就在三个月前,朦给我打了一次电话。问我有没有回省城的计划,她很想见我一面。她的语气很焦急,显得有些无助。
那层纸其实已经破了,其实我早想回去了,我想和朦在一起。
但还是晚了。我不知道,朦当时打电话已经到了最后快要被攻陷的时刻。宽那么早回到省城,就是奔着朦去的。在他强烈而又温柔的追求下,在他不断地给予朦的一段又一段时间的期许下。朦无力抗拒。在答应宽的前一刻,她打来了那个电话。
而我当时却是这么说的,朦,你再等我一些时间,我把这边事务处理完,马上就过去。
朦在电话里一再说,你回来一趟吧,天,明天就回来,见一面吧,我就好了……
等我回到省城时,却听到他们要结婚的消息。
第二天,我给上司请了假,前往宽和朦住的地方。坐了近一个小时的公交车,下车后,我发现还有一段距离,便找了一辆共享单车,跟着导航,向着目的地骑去。骑上车后,我突然想起我们三人曾经一起上学的时光,我们骑着家里的自行车上在那条乡间土路上奔腾,岁月多得好像用不完。然而,我现在却已是三十好几,要去赴曾经最为亲密最为挚爱的一对友人的婚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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