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在写作上的重要性(阅读永远比写作更重要)

本篇博略萨[1]对波拉尼奥的访谈,在2002年于布鲁克林的《Bomb》杂志[2]冬季刊上首次发表。中文版脚注为中文译者波拉鸟添加。

来源:douban/note/6535546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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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在写作上的重要性(阅读永远比写作更重要)(1)

Before a concert for Albanian emigrants.©Nikos Economopoulos

[1]卡门·博略萨(1954- )墨西哥小说家、诗人、戏剧家,作品内容关注拉美背景下的女性。维基百科显示对其作品的赞赏者中包括波拉尼奥。但是根据中文世界里书评人比目鱼的相关说法,博略萨是现实以下主义者们敌视的作家之一,现实以下主义者经常去他们的文学集会上捣乱,此与后文采访内容有关联。

[2] 《Bomb》杂志由在纽约的一群艺术家创办,并于1981年首次发行,为季刊。它的主要内容是来自不同领域,但是极富创造性的人们之间的访谈。

阅读永远比写作更重要

卡门·博略萨 采访
玛格丽特·卡森 译 波拉鸟 中译

罗贝托·波拉尼奥属于拉美小说家中的最顶层。智利政变、20世纪70年代的墨西哥城、鲁莽的年轻诗人都是他作品中常见一些的元素,但他同时也写其他主题:塞萨尔·巴列霍[3]的临终忏悔、不出名的作者对艰难生活的忍受、城市边缘的生活。

波拉尼奥1953年出生于智利,他的青年时光在墨西哥度过,并于七十年代末搬到了西班牙。他以诗人的身份和马里奥·圣地亚哥[4]发起了现实以下主义运动。1999年波拉尼奥凭借小说《荒野侦探》获得罗慕洛·加拉戈斯奖[5],这个奖项此前曾颁发给加布里埃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和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这本小说也为他带来了极负盛名的贺雅德奖[6]。

波拉尼奥是一名多产的作家,同时也是一头毫不退让的文学猛兽,他成功地将小说家的两个本能结合到一起:在被历史事件深深吸引的同时,他无比渴望纠正它们,去指出其中的错误。

在墨西哥他获得了一个神话般的天堂,在智利则是混乱不堪的现实,在布兰内斯,这个他现在居住和工作的西班牙东南部小镇,他涤除了在前两个地方身上背负的罪恶。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小说家能够表现庞大的墨西哥城是如何变得错综复杂,也没有一个人曾用如此尖刻但充满才气的写作重访智利政变和污秽战争[7]的恐怖。

让我们重复波拉尼奥的话语,“阅读比写作更重要。”读他的作品就是一个例子。如果有人认为拉美文学的内容并没有远离那些辉煌的瞬间,他们只要扫过几页他的书就能打消这个念头。在波拉尼奥笔下,文学,这种无法被解释的美丽炸弹,坠落的时候既在毁灭也在重建。这是文学史上最好的创造之一,文学本身应该对此感到骄傲。

我们的对话在2001年秋天,通过往来于布拉内斯和我在墨西哥城的家中的电子邮件进行。

阅读在写作上的重要性(阅读永远比写作更重要)(2)

USA. NYC. 9/11/2001. A dazed man picks up a paper that was blown out of the towers after the attack of the World Trade Center, and begins to read it..©Larry Towell
[3] 塞萨尔·巴列霍(1892-1938)秘鲁现代诗人,一生贫困,思想激进。是拉美现代诗最伟大的先驱之一。
[4] 马里奥·圣地亚哥(1953-1998)是何塞·阿尔弗雷多·森德哈斯·皮内达的笔名。他是墨西哥诗人,也是现实以下主义诗歌运动的联合发起人。是《荒野侦探》里本能现实主义者利马形象的来源。
[5] 罗慕洛·加拉戈斯奖,创办于1964年,是拉丁美洲最重要的文学奖,以委内瑞拉著名的小说家和前总统加拉戈斯的名字命名,由委内瑞拉政府颁发,1967年首次颁奖,每五年一次。1987年后改为每两年一次。
[6] 贺雅德奖,旨在表彰西班牙语创作的小说,每年创作一次,由出版商Anagrama主办。
[7] 污秽战争,指阿根廷专政统治时期,始于1976年,于1983年结束,历时7年,政府报告称有近11,000人遭左翼分子绑架、虐待或杀害。

卡门·博略萨(以下简称“卡”):在拉美,有两种普通读者倾向于视为截然相反的文学风格,甚至把它们当作彼此对立冲突:其一是荒诞主义,以阿道弗·博伊·卡萨雷斯[8],以及科塔萨尔(科塔萨尔大概是波拉尼奥最喜欢的作家);其二是现实主义,代表人物为巴尔加斯·略萨和特雷莎·德拉帕拉[9]。传统观念告诉我们,拉美的南边是荒诞主义的家园,而北方则是现实主义的中心。

在我看来,你汲取了两者的优势:你的小说和叙事是一种创造——这是荒诞主义意义上的——并且是一种关于现实的猛烈批判,这又是现实主义。如果我接着推理下去,这是因为你曾经在拉丁美洲地理版图上的两个边缘,智利和墨西哥生活过。你在这两个地方长大。你反对这种想法吗?或者说它吸引你吗?老实讲,这种说法某种程度上富有启发性,但是也让我有些不满意:那些最棒最伟大的作家(包括博伊·卡萨雷斯和他的对立者巴尔加斯·略萨)总是会超出这两种风格。虽然从说英语的北部地区的立场上看,把拉美文学定义为不止一种风格是一个趋势。

罗贝托·波拉尼奥(以下简称“波”):我认为现实主义者来自南方(当然,我说的是位于南锥体[10]的国家), 荒诞派作家则来自拉丁美洲的中北部——如果你注意到了那些你在任何环境下都不会当做一回事的区域划分。二十世纪的拉美文学具有模仿和排斥的冲动,并且可能在二十一世纪仍然这样。

按照一般规律,人类要么会模仿那些伟大恢弘的历史遗迹,要么选择拒绝它的介入,但是从来不会留意那些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珍贵财富。极少作家能够在精确的感觉中孕育荒诞——也许是一个也没有,作为众多原因中之一,经济不景气的环境不容许非主流文化的繁荣生长。

萧条只会滋养宏大的文学作品。在这种单调病态的社会景观下,关注细节的作品成为难得的奢侈品。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文学里充满了伟大的作品——事实正好与之相反。刚开始作家们渴望去实现对于文学的期待,但是后来让他们产生渴望的现实却把他们的作品变成了一种噱头。

我认为只有阿根廷和墨西哥这样拥有真正文学传统的国家,才可以摆脱这种宿命。至于我个人的写作,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认为它是现实主义的。我会愿意成为像菲利普·迪克[11]那样的荒诞派,虽然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年龄也在增长,而迪克的作品看起来越来越像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写的。

你问题的核心并不在于现实主义和荒诞主义之间的区别,而在于语言、叙事结构和审视事物的方式上,我想你应该会同意我的观点。关于你如此偏爱的特雷莎·德拉帕拉我其实没有太多想法。当我在委内瑞拉的时候人们经常谈论她。当然,我未曾阅读她的作品。

阅读在写作上的重要性(阅读永远比写作更重要)(3)

USA. Boston, Massachusetts. 1974. Young girl on a park bench, Boston Common.©Constantine Manos
[8] 阿道弗·博伊·卡萨雷斯(1914-1999)阿根廷小说家、记者、翻译家。按波拉尼奥的说法,阿根廷作家卡萨雷斯写出了“拉丁美洲第一部也是最好的一部魔幻小说。”他是博尔赫斯的密友。1990年他荣获塞万提斯奖,这是西语文学界的最高荣誉。
[9] 特雷莎·德拉帕拉(1889-1936)委内瑞拉小说家。代表了西语文学的早期力量。她是委内瑞拉外交官的女儿,在巴黎出生,欧洲长大,但是19岁时回到委内瑞拉。
[10] 南锥体,指的是南美洲位于南回归线以南的地区。
[11] 菲利普·迪克(1928-1982)美国科幻小说家。作品多改编为电影。去世后才被广泛认同。

:特雷莎·德拉帕拉是最棒的女作家之一,也许也是最棒的作家之一,如果你读过她的书你也会认同我的说法。有一种观点认为,在拉美文学界迅速兴起的力量是相当无序的,而你的回答完全支持了这一论点。我不会说这个观点很无力,因为这种力量突然散播起了文学的火花,这火花从大陆的尽头传到另一个大陆,但是这种传播并非常态。我们关于我上述的分类有分歧。当然,所有的分类都是武断的。

当我想起南方(南锥体和阿根廷)的时候,我会想到科塔萨尔、西尔温娜·奥坎波[12]那些令人兴奋的故事、博伊·卡萨雷斯、以及博尔赫斯(当你在处理作者的名称时,排序并不重要,并没有所谓“第一名”,他们都是同等重要的作者),我还想到了玛丽亚·邦巴尔[13](她的名声更多地要归功于丑闻——她杀了前任爱人)那本短小而模糊的小说《迷雾中的小屋》。我会把巴尔加斯·略萨和伟大的德拉帕拉放在北方阵营。

但是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因为你往更北边的地方看,你会发现胡安·鲁尔福和埃莱娜·加罗[14],后者1958年创作了《牢固的家》,1963年出版《将来的往事》。所有的分类都是武断的:根本不存在没有荒诞色彩的现实主义,反之亦然。

在你的故事和小说里,也许还有诗歌中,读者们能发现复仇的存在(同时向你致以敬意),它对于你在叙事结构中建立层次十分重要。我不是说你的小说由密码构成,但是你的叙事产生化学反应的关键可能在于,你把爱和恨融入了你对过往事件的详细描述。那么药剂大师波拉尼奥是如何做到的呢?

阅读在写作上的重要性(阅读永远比写作更重要)(4)

USA. New York. 1999©Elliott Erwitt
[12] 西尔温娜·奥坎波(1903-1993)阿根廷诗人,短篇小说家。阿道弗·博伊·卡萨雷斯的妻子。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先锋文学阵营的重要成员。
[13] 玛丽亚·邦巴尔(1910-1980)智利作家,其作品享有世界性声誉,这在拉美女性作家中极为少见。
[14] 埃莱娜·加罗(1916-1998)墨西哥作家。作品中同时有荒诞主义和现实主义色彩。

我并不觉得在我的作品里出现的复仇元素要多于其他作家的。我接下来的说法听起来像卖弄学问(当然我可能就是在这样),我坚定地认为当我写作的时候,唯一让我感兴趣的是写作本身:那些形式、节奏和情节。我会嘲笑某些观点、某些人、某些特定的行为和重要的事,仅仅是因为当你怀着极高的自尊心面对像那样毫无意义的事物时,你除了发笑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在某种意义上,所有的文学都是政治化的。首先,它是政治的映射;其次,它也是一种政治进程。前者涉及了现实——以及那些我们称之为现实的可怕的事件和慈爱的梦境——它们在文学和时间的死亡及消散中走向终结。后者指代那些幸存着、坚守着、不断发问着的星星之火。

当然,我们都知道,在人类社会中,坚守是一种幻想,而质问仅仅是一道脆弱的护栏,让我们不会一头扎进深渊。别把我刚刚说的话放在心上。我假定了一个人不只是因为激情写而作,仅此而已。那么你为什么写作呢?你最好别告诉我——我确定你的答案会比我的更雄辩也更有说服力。

:好吧,我不会告诉你的,这也不是因为我的答案会比你的更有说服力。但是如果说有某种我不会去写作的理由,那就是理智。写作对我而言,意味着把我带入一个战场,开膛破肚,在尸体中生存,竭尽全力保持战场的完好,最后依然活着。你作品中所谓的“复仇”相比于其他拉美作家,对我来说更加残酷。

在读者眼里,你作品中的讥笑意味着的不仅是一个肢体语言,它带来了比想象中更大的伤害——作家是一个具有破坏性的职业。在你的书中,故事的内在运转以一种很经典的方式进行:用寓言和虚构故事吸引读者,与此同时,让他们感觉自己像是在特定背景下推动事件发展的共谋,而这个背景是你作为一名小说家极为真诚地叙述的。但是现在我们先不谈这个了。没有一个读过你作品的人会质疑你对于写作的信心。

这是最吸引读者的地方。那些想要在书中找到写作以外的东西,比如说,一种归属感,或者是成为某一俱乐部或团体的成员的人,将不会在你的故事中得到满足。当我在看你的书时,我不会去寻找那些近代以来发生在世界某个角落的历史。很少有作家能像你一样用具体的场景吸引读者,而在“现实主义”作家手中,这些场景可能就会变成一些僵化的段落。如果你属于某种风格,你会如何称呼它?你的文学谱系源于何方?它的枝干又会往何处生长?

阅读在写作上的重要性(阅读永远比写作更重要)(5)

AFGHANISTAN. Herat. 1977.©Elliott Erwitt

事实上,我不相信关于阅读的一切。从我自己开始说起。成为一名作家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不,愉快不准确——那是一种带有欢乐时刻的活动,但是对我而言,我知道其它在同样的方式上比文学更有趣的东西。例如,抢银行、导演电影、当个小白脸,或者再次成为孩子为一支快要输球的球队比赛。不幸的是,孩子长大了,银行劫匪被杀,导演卷钱跑路,小白脸久病不起,除了去写作,我没有其他选择。对我而言,“写作”这个词是“等待”的反面。与其等待,不如写作。好吧,我也许是错的——也可能写作是等待和推迟的另一种形式。我总是会思考事物的另一面。但是正如我说过的那样,我可能是错的。至于我心中的经典,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不好确定——告诉你简直太尴尬了,很显然有:弗朗西斯科·德·阿尔达纳[15]、豪尔赫·曼里克[16]、塞万提斯、印度编年史、索尔·胡安娜·伊内斯·德拉克鲁兹[17]、弗雷·塞尔瓦多·特雷莎·德米尔[18]、佩德罗·恩里克斯·乌雷尼亚[19]、鲁文·达里奥[20]、阿方索·雷耶斯[21]、博尔赫斯,我只是在西班牙语世界里举了一些名字。当然,我会喜欢由两到三名作家(以及可能是一本书)构成简洁的文学风格,一个耀眼的文学风格反而容易被遗忘,但是一方面,我对自己的作品保持谦虚,另一方面,我已经阅读过太多书籍(它们让我快乐)以至于我沉浸在那样荒唐的念头中。

:把那些仅仅用西班牙语写作的作家当成你文学上的源头会不会看起来有点武断?相较于其他语种,你会把你自己纳入西裔美国人的文学风格里吗?如果拉美文学的一大部分(尤其是散文)是由其他风格的对话组织,我才会说这在你的例子中是正确的。

:我提出这些用西语作家只是为了限制范围。毫无疑问,我并不是那种只阅读母国作品的国家主义者。我对法国文学很感兴趣,比如帕斯卡尔,他能预见自己的死亡,并且和抑郁症顽强抗争,现在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让我感到钦佩。还有空想社会主义者傅里叶。以及所有的散文,尤其是那些真诚的匿名作者们(可能有些人是风格主义者,有些人职业是解剖学家),某种程度上他们带领着我们走向萨德侯爵[22]营造的没有尽头的山洞里。我也对1880年左右的美国文学有兴趣,特别是马克·吐温和赫尔曼·梅尔维尔,以及艾米丽·迪金森和沃尔特·惠特曼的诗歌。我少年的时候只读爱伦·坡,那时候我遇到了很多困难。总的来说,我对西方文学很有兴趣也相当熟悉。

[15]弗朗西斯科·德·阿尔达纳(1540-1578)16世纪诗人,短篇小说家,同时是名军人。是塞万提斯最喜欢的作家,也是西班牙文艺复兴的重要成员。
[16] 豪尔赫·恩里克(1440-1479)是西班牙文学史上的重要人物。
[17] 索尔·胡安娜·伊内斯·德拉克鲁兹(1651-1695)原名Juana Inés de Asbaje y Ramírez de Santillana,诗人,生活在西班牙统治下的墨西哥。她的作品在她那个时代里显得相当激进,她极为关心妇女的教育,是新西班牙黄金时代的文学作家,被称为美洲的凤凰。她被印在老版墨西哥200比索钞票的背面,也被视为早期女权运动的象征之一。
[18] 弗雷·塞尔瓦多·特雷莎·德米尔(1763-1827)生在墨西哥的多米尼加裔。参加了数场墨西哥的政治运动。
[19] 佩德罗·恩里克斯·乌雷尼亚(1884-1946)第一批在蜚声国际的西语作家之一。倡导用语言促进社会变革,他是多米尼加总统的儿子,也是二十世纪史和拉美文化史上的重要人物。
[20] 鲁文·达里奥(1867-1916)尼加拉瓜诗人,开创了西语文学中的现代主义。
[21]阿方索·雷耶斯(1889-1959)墨西哥作家,哲学家,外交官。五次提名诺贝尔文学奖。[22] 萨德侯爵(1740-1814)被誉为情色大师。法国人,宣扬性暴力性虐待以及违反伦常的哲学,带有超现实主义色彩。著名作品《索多玛的一百二十天》,后翻拍成电影被列为禁片。

阅读在写作上的重要性(阅读永远比写作更重要)(6)

埃德加·爱伦·坡

你只读爱伦·坡?我觉得在我们这个年龄段里存在着一种爱伦·坡传染病病毒——他是我们的偶像,我可以很容易地看出你也是个被感染的少年。不过我把你当成一名诗人,接下来我想谈谈你的叙事。是你选择了情节,还是情节尾随着你?这个过程又是怎么进行的?如果两个都不是那又是怎么回事?皮诺切特信仰的马克思主义的顾问、经你受洗并且广受尊敬的智利文学批评家塞巴斯蒂安·乌鲁蒂亚·拉克鲁瓦、主业会的祭司和成员、用麦斯麦术[23]实验的医师、或者是被认为是荒野侦探的少年诗人——所有这些在你作品中出现的形象都有现实的对照。为什么会这样?

情节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即使有例外,我还是相信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故事选择了你,并且让你难以平静。万幸的是,这不是太重要——形式、结构永远取决于你,而没有形式和结构也就不会有完整的书,至少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的。另一方面,形式是一种通过智慧、巧思和沉默所作出的选择,这三者也是尤利西斯用来对抗死亡的武器。形式要求精巧,故事需要波折。否则你就会看到来自智利乡村的隐喻(这意味着一个坏例子):不是我不喜欢波折,是我更愿意从事物的联系中看到它们。

:女性作家一直被一个疑问所困扰,而我也不得不把这个问题强加给你——因为你可能被问了无数次,我把它当做是个无法避免但不太愉快的流程:在你的作品里有多少自

传性质的材料?它多大程度上是一种自我描绘?

:自我描绘?不太多。自我描绘需要一种特定的自尊、反复审视自我的意愿、关于你现在和曾经是谁的浓厚兴趣。文学充满了自传色彩,有些作品做得非常好,但是自我描绘可能会变得很糟糕,尤其是刚开始看起来比散文更适合自我描绘的诗歌。你问我我的作品带有自传性质吗?某种感觉上,怎么可能没有?包括史诗在内的每件作品某种方式上都是自传体。在《伊利亚特》中,我们看到了两个阵营、一座城市、敌我双方的命运,同时也看到了阿基琉斯、普里阿摩斯、赫克托的人生走向,所有的这些人物,这些独立的声音,映射出作者的孤独和心声。

[23] 麦斯麦术,即一种古老的催眠术。

阅读在写作上的重要性(阅读永远比写作更重要)(7)

FRANCE. Paris. 1949.©Elliott Erwitt

:当我们还是年轻诗人、青年,并且共享同一座城市(17世纪的墨西哥城)的时候,你是一个诗人群体的领袖,也就是现实以下主义者,这是你在《荒野侦探》中神话出的概念。告诉我们一些关于此的事吧,诗歌对于现实以下主义者意味着什么,他们眼中的墨西哥城又是怎样的。

:现实以下主义是墨西哥式达达主义运动的一种形式。一方面,不只是诗人,包括画家以及流浪者们在内的人们认为自己是现实以下主义者。另一方面,实际上我们只有两名成员,马里奥·圣地亚哥和我。我们都在1977年去了欧洲。一天晚上,在法国洛塞隆的旺德尔港列车站(离佩皮尼昂非常近),我们经历过一系列灾难般的冒险后,决定这场运动就那样走向了终结。

:也许对你来说它已经结束了,但是在我们的记忆里它依然无比鲜活。你们两个都是文学世界里的讨厌鬼。那时我还是严肃庄重的大众中的一份子——我的世界如此支离破碎、杂乱不堪,以至于我需要一些能带来安全感的东西加固它。我喜欢诗歌朗诵会或者读书会的仪式感,并且多多少少有些依赖这些充满仪式的荒唐事,但是你却是这些聚会的破坏者。

1974年我在甘地书店参加我的第一次诗歌阅读会前,我向上帝祈祷——不是我信仰上帝,但是我需要向某人告解——和祈求:求求您,不要让现实以下主义者出现。我很害怕在公开场合讲话,但是这种源于羞涩的焦虑远远比不上我会被嘲笑带来的恐惧:朗诵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现实以下主义者突然闯进来,大声叫我蠢货。你尝试说服文学界相信我们不应该仅凭那些不严肃的作品就自以为是,诗歌中那些过于精确的描述无异于自杀。但是让我重新回到波拉尼奥和他的作品。

你专门研究过叙事——我无法想象有人叫你抒情小说家——并且你也是一名诗人,一名活跃的诗人。你是怎么调节这两个身份的呢?

:尼卡诺·帕拉说最好的小说是按韵律写就的。哈罗德·布鲁姆说20世纪最好的诗歌是用散文书写的。两者我都同意。但是另一方面,我觉得我很难被认为是一名活跃的诗人。我觉得一名活跃的诗人要写散文般优美的诗。我把我最近写的一些诗发给你看过了,恐怕它们写得相当糟糕,虽然出于善意和考虑你撒谎了。我不太清楚。关于诗歌还有一些可谈的。不管怎么样,重要的是保持阅读。这比写作更重要,你是怎么想的呢?事实是,阅读永远比写作更重要。

题图:UKRAINE. Crimea. Alushta. 1993.©JK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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