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很少人看过的电影茶馆（最后一批上等倌人的真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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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小说里我最喜欢的两本《红楼梦》、《海上花》。

这两个词单拎出来看，也有一种幻灭美——红楼里的一场梦，海上飘落的花。

《海上花列传》是清末的一本小说，作者以吴语方言创作，主要讲述了清末上海租界妓家书寓生活、商场的社会生活。据说大多人物都有原型。

因为是用吴语所写，很多人读不进去，再加上当时的社会环境，公开讲述妓院生活的书也不会被推崇，所以这本书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海上，在海底。

后来张爱玲把《海上花列传》翻译成国语《海上花开》、《海上花落》，还写了批注。

当时的妓女也叫倌人、先生。倌人居住的地方叫书寓，比如沈小红的居所就叫“沈小红寓”。

电影里有男佣人喊“大先生出局”，意思是有人请倌人去酒局作陪。

一等倌人叫“长三”，身价较高，出局陪客（仅陪酒陪聊）还是喝茶聊天都是三元钱。二等叫“幺二”，喝茶聊天一元，出局陪客二元。

还有更次等的，叫野鸡。她们之间也有鄙视链，越高级的倌人规矩越多，不能随便动手动脚。

那时候男人谈事情一般是在饭局上，饭局开在自己家里不合适，毕竟有女眷。所以他们就在外“做”（包养）一个倌人，之后有酒局就在她的书寓里开。

这个男人被称为倌人的“客人”，比如王莲生就是沈小红的客人。

倌人的房租、吃穿用度、胭脂首饰、过节打点、仆人工资、甚至倌人父母兄弟的生活费，都由包养倌人的男人出。

所以那时候“做”倌人的男人们，都是有钱有闲的人。

倌人书寓就有了种“办公室”的性质。客人的印章文件，有些存放在倌人的书寓里。而被做的倌人就有了“女主人”的意味，有饭局的时候她要打点一切。

客人在选倌人的时候，也会看她的社交能力和情商谈吐，看她能不能帮自己招待好生意伙伴或者朋友。

反过来，倌人们也有选择权，如果倌人不愿意也可以拒绝客人。当然要婉转，毕竟以后还要见面。

有的客人做一个倌人，一做就是好几年。像电影里的周双珠（刘嘉玲饰）和洪善卿，第一次看电影时我以为他们是夫妻，结果也是客人和倌人的关系。

你看不出他们有多亲密情深，但总有一种家常和自在。这不是一两天的相处能达到的氛围。

像原著里说的：两个没那么（关系）好的人，倒能做得长久。

周双珠的母亲是老鸨，堂子里的很多事洪善卿也都在帮忙料理——安抚不想出局陪客的倌人，调解倌人之间的矛盾。俨然一个负责的男主人。

洪善卿是极为势力的人，周双珠洞悉人性但宅心仁厚，心底里是瞧不上洪善卿的。所以他即使“做”了她好几年，终究也成不了夫妻。

客人可以同时做几个倌人，但倌人一般只承接一位客人。她可以出局参加陪酒陪聊挣外快，当红的倌人有时一晚上能接好几个局。但床要留给“做”她的客人。

沈小红就因为王莲生又“做”了张蕙贞，跑到张惠贞的住所又打又骂。

电影的开头，就是沈小红大闹张蕙贞之后。

酒局上男人们猜拳喝酒，以酒桌为中心，男人后面是他们叫的倌人，倌人后面是伺候倌人的姨娘。王连生（梁朝伟饰）坐在席间，神情落寞，身后没有倌人。

按说沈小红是没资格去闹的，她只是被“做”的倌人。但王莲生和沈小红的关系就是这么“不正常”，不像是客人和倌人，倒像反过来了。

当晚洪善卿带着王莲生去找沈小红。等其他人都散了，沈小红依旧没有好脸儿，最后王莲生说了不少好话，服侍沈小红喝粥，才哄得她露了笑脸。

张蕙贞暗示过王莲生，沈小红花钱多，多得怪。王莲生没多想，还替沈小红开脱。除了王莲生，所有人都知道沈小红另外包养了戏子。

沈小红真的没什么心机、纵情任性，做事也不小心。其实那时候这种事并不稀奇，但这么做的倌人一般都瞒着点，可沈小红不。

有讨论说，沈小红到底爱不爱王莲生？还是只把王莲生当作了一个私人的物品？

一个大老爷为她做到这个份上，让她和家里人衣食不愁，按说她没有作的理由。但人性之复杂，不是一句应不应该解释得清楚的。

反正王莲生是肯定爱沈小红的。喝酒喝得昏沉沉的，管家问他去哪，他说：西荟芳里（沈小红寓）。

沈小红和戏子的事东窗事发，王莲生砸了沈小红的家，也没动沈小红一根手指头。转头娶了张蕙贞做小妾，后来张蕙贞跟王莲生的侄子私通，被狠打了一顿。

沈小红之前的佣人听说后说：要是王老爷娶了我们先生，再也不敢打她。

双玉和淑人少爷的故事也很有意思。乍一看是《胭脂扣》里妓女和有钱人家的少爷一起殉情，结果有钱人家少爷反悔的故事。

电影里表达得也比较隐晦，洪善卿帮着劝淑人少爷——既然你家里不让娶，就给双玉一笔钱替她赎身，让她之后好嫁人。

本以为双玉是痴情女子，看了原著才知道，其实双玉没打算真的殉情，鸦片酒也是假的。她真正的目的是要一笔钱。

电影里几个女人当中，最让人喜欢的是李嘉欣饰演的黄翠芳，聪明能干、有手腕。一步步从阿妈（老鸨）手里走出来自己单干，属于行业翘楚。

黄翠凤比一般倌人有见识有手段，她看上去完全不为金钱所动。

罗子富亲送金钏臂到黄翠凤家，黄翠凤不要。跟他说：我虽是倌人，你拿钱也买不动我，真正对我好，拿块砖头来我也见你的情。

罗子富听了“大惊失色，深深作揖下去”，引为风尘奇女子，最后还是求着她收下首饰的。

正如她所说：“做个倌人，自己总要有点算计，这才好争口气。”

原著小说里的人物更多，电影《海上花》只截取了王莲生沈小红、周双珠洪善卿、黄翠凤罗子富几人的一段。

有的电影关注情节，有的电影关注状态。这部电影拍摄的时候，导演侯孝贤让人找“没用的东西”做道具布置场景。

没用的东西才是生活的真痕迹，没用的摆件才最能铺排出一个人的性格。

《红楼梦》里对生活起居、一道点心一道菜的描写都细致入微，《海上花》也展现了那个时候倌人们真实的生活状态。

看电影的时候，好像屏幕里的那些场景就发生在眼前，缓慢慵懒。上菜、摆盘、盛饭、撤菜、点烟、说话、相对无言又似满腹话语。

侯孝贤说： 我喜欢的是时间与空间在当下的痕迹，而人在这个痕迹里头活动。我花非常大的力气在追索这个痕迹，捕捉人的姿态和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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