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故人归（水仙与君初相识）

又快过年了，花市又开始卖水仙了。买几球水仙当年花，这个习惯，我已经坚持三十年了。

买水仙过年，不仅仅是因为水仙是年花，于我，还有另一层意义。

九十年代初，我在一所乡下中学，一位男教师送我几个大葱头，告诉我这是水仙。这就是水仙？我非常惊喜！我熟知水仙这个名字多年矣，最初我是从国画上认识水仙的，不论是大写意，小写意，工笔重彩、淡彩都常见水仙的绰约风姿，我照着那些画临摹过水仙，但却没有见过真的水仙。

《红楼梦》中，林黛玉的潇湘馆里也有水仙。第五十二回写潇湘馆的室内是这样的：“暖阁之中有一玉石条盆，里面攒三聚五栽着一盆单瓣水仙，点着宣石。”玉盆，宣石，水仙，林妹妹果然清雅。我就想，水仙大约就是真正的阆苑仙葩了，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有水仙，居然是这样葱头一样的东西，真的能开出画上画的那种花吗？

没有水仙盆，我把水仙养在调色盘里，调色盘是一个方形的解剖盘，就是盛手术刀剪的那种白色搪瓷盘子。放在办公桌上，每天倒水，看着白色的水仙种球慢慢抽出碧绿的叶片。

大约一个月后，水仙开花了，缟衣翠裳，金盏银台，亭亭玉立，芳香四溢，真的就是画上画的那种花。

水仙，水仙，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春节时，我把水仙花还有男教师都带回了家，也算是一出“花为媒”，就这样，水仙成了我们的私房年花。

后来看到央视春晚现场，嘉宾桌上总是摆着水仙花，令我顿生亲切感。原来，这种水仙花叫做中国水仙，是全国人民的年花。而在古代，水仙是文人士大夫的案头清供。黄庭坚有《次韵中玉水仙花二首》《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支》《吴君送水仙花并二大本》《刘邦直送早梅水仙花四首》等诗作，可见宋朝时，水仙花是文人士大夫之间的酬赠雅礼。

宋朝末年的赵孟坚是中国画坛上画水仙花的首创之人，他没有像其弟赵孟頫在南宋亡后，入元为官，而是归隐江南，以画水仙花、兰花自娱。

中国水仙花素洁幽雅，超凡脱俗，如佳人在水一方，所以水仙又有美称“凌波仙子”。腊尽春回之际，一碟清水、几球水仙，置于案头窗台，就能在百花凋零之时绽放，给人送来盎然春意和祥瑞温馨，水仙从古代文人士大夫的书房走入寻常百姓家，成为点缀春景的年花。

明人程羽文有一篇《花月令》，“十二月”是这样几句：“蜡梅坼。茗花发。水仙负冰。梅香绽。山茶灼。雪花六出。”其中“水仙负冰”四个字一下子吸引了我，这四个字太美，却又不知因何而美。“负冰”是什么意思？水仙在冰下面吗？水仙并不耐寒，怎么能在冰下面呢？

“负冰”一词首先出现在立春三候中，中国传统将立春的十五天分为三候：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蜇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鱼陟负冰的意思是，河里的冰开始溶化，鱼开始到水面上游动，此时水面上还有没完全溶解的碎薄冰片，如同被鱼背负着一般浮在水面。如此一联系可知，“水仙负冰”不是指的水仙在冰下，而是指水仙在立春第三候“鱼陟负冰”时开花。

凌波仙子、水仙负冰、金盏银台、岁朝清供、洛神香妃，形容水仙的词，都是那么超凡脱俗，我的水仙盆也换了一个又一个，紫砂的、粉彩的、青花的，但我唯一记住的就是那个白色搪瓷解剖盘里的水仙花。

最美不过初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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