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民俗文化大观(正在消失的中原民俗)
7月末,豫记专栏作者、民俗作家韩晓民应邀来到郑州,在纸的时代书店第四期河南人文地理讲座上做分享。在他看来,人的一生,都要经历若干个重要时段,每个时段,都有其独特的标志性礼仪活动。比如出生时候有“出生礼”、结婚有“娶媳妇”之礼。这些礼仪不是法律,但有时候比法律还要严格。民俗可以消失、改变,而民俗文化却不能丢失。
讲座分享;
我非常高兴今天能够来到这里和大家见面,在这么美的书店里,大家坐在一起,共同来聊聊《民间记忆》这本书。
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会写这本书。我在这本书的扉页上是这样写的——有些习俗已经消失,有些习俗正在消失,有些习俗悄然改变。民俗可以消失、改变,而民俗文化却不能丢失。岁月无法挽回,打捞往事须在刚刚忘记或即将忘记的时候,这就是我写这本书的初衷。
我们在大城市中还不能确切感到农村的变化,现在农村在做新农村建设,也许去年还有这个村落,但到了今年这片土地可能已成了荒芜。随着村落的消失,与之相伴的民俗习惯也都消失了。反而我们很容易受到西方的影响,很多习俗也不断地在发生变化。比如说现在过春节,人坐在电视机前,心却在手机上,再也没有了“过春节、放鞭炮”的欢闹气氛。
《民间记忆》这本书我根据民俗学概论分为了七个部分。第一部分是“礼多人不怪”。我们河南人见了面,一般都不会问“你好”,而是问“吃了吗”、“吃饭了吗”,这就是我们的礼仪。如果到了其他地方,你问“吃饭了吗”,大家听了都会觉得奇怪。他们会觉得是不是你要请吃饭或是怎样。其实这只是礼节性的问答,不管吃没吃过,对方一般都会回答“吃过了”、“家里正做着呢”。这是我们河南特有的礼仪。无论是知书达理的人还是农民,如果很有礼貌,那么大家都会尊重他。
人的一生,都要经历若干个重要时段,每个时段,都有其独特的标志性礼仪活动。比如出生时候有“出生礼”、结婚有“娶媳妇”之礼。这些礼仪不是法律,但有时候比法律还要严格。河南最注重“来往礼”,意思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比如,你的朋友结婚,你上了礼金三百元,等到你结婚时候,朋友只回你了二百元。这就不符合“来往礼”了。不管一个老人是不是富有,是不是有权,但只要是老人,我们见到他以后,都要尊重他。这就是我们的“敬老礼”。
每个人生阶段都有一定的礼仪。民俗垫定了一定的道德准则,大家都知书达理了,生活才会更从容。我写的第一篇叫“千里姻缘一线牵”,其实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这叫“说媒”。有“先见面”、“后见面”和“大见面”。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理解,“小见面”是什么呢?其实就是第一次介绍之后,媒人告诉双方你要见的相亲对象就在你面前。既不说话、也不交流,双方觉得还可以,那就到了“大见面”。过去见面过程很有趣,那时人都很腼腆,女方经常拉着自己的好友过去,男方就会疑惑要见的到底是谁呢?有时候搞错就会相错对象,出现张冠李戴的现象。
现在的结婚很简单,直接去酒店参加一个婚庆典礼就好了。过去的结婚是相当复杂的。城镇里的多数抬花轿,农村里的赶马车。迎亲队伍里,要有个机灵活泼的小孩子做“压轿孩儿”,一对儿女双全的又善于应酬的夫妇做“叫女客”,有些地方还要准备一只大公鸡,用红线绑了双腿,女方备一只母鸡,以求“成双成对”。迎亲的队伍一到家门口,公爹用铁丝提着一个烧的通红的犁铧,然后往上边浇醋,称为“激犁”,取“吉利”的谐音。结完婚之后还要磕头祭祖,进行着一系列很繁琐的婚礼仪式。
生孩子叫“弄璋弄瓦都是喜”。《诗经》里记载,生下男孩叫“弄璋之喜”,女孩叫“弄瓦之喜”。孩子出生的第三天,要备上一大块刀头肉到娘娘庙里去还愿,磕头烧纸,千恩万谢。吃喜面俗称“吃面条”,日期一般定在孩子出生后的第六天、第九天或者是第十二天。主家大摆宴席,邀请亲朋好友邻居来赴宴,赴宴的客人多数送鸡蛋、红糖、婴儿服、或礼金,叫“干折礼”。
小孩子满月之后,母亲要带着小孩回娘家,当天就要返回家,第二天再到孩子父亲的外祖母家去,叫做“扎根儿”。小孩周岁要“抓周”,在孩子面前放一个盆,盆中放书、笔、食物、衣、花等 ,小孩子抓到什么,预示小孩在将来会从事什么相关的工作。在过去,孩子出生三个月才可以起名字,后来到了满月就可以了。男孩子的名字要阳刚,女孩子的名字要阴柔,而且不能取的大众化,也不能标新立异。同族长辈如果使用了某个字,晚辈起名字就要避开。
认干亲是民间育儿风俗之一。体弱多病的或者独生子女,为了能让他们健康成长,父母便将孩子给人家做干儿,认干亲的人家也是有讲究的,一般给姓刘或者姓程的人家,因为姓氏谐音“留”和“成”,意思是孩子能够留住、成人。但是也有“认干儿、折亲儿”的说法,意思是认了干儿之后,对自己的亲生儿女不利,所以也有人不愿意认干儿。
给孩子过生日,俗称“过生儿”,期盼孩子健康成长。给老人过生日,俗称“做寿”,祝愿老人长命百岁。给孩子过生日,把煮熟的鸡蛋在孩子身上滚来滚去,称“滚运”;给老人做寿,晚辈都要吃鸡蛋,而且必须慢慢咀嚼,称“给老人嚼福”。寻常人家,给孩子过生日的时候,除了周岁比较隆重之外,其他生日活动,只是煮鸡蛋、做面条,俗语叫“早上一个蛋、中午一碗面”。
而老人,到50岁才能祝寿,50、60、70、80生日均为“大寿日”,但不能说71大寿,大寿要过的比平时的生日更加隆重。民间也有“男不做十、女不做九”的习俗,也就是男子做大寿不能逢十,60大寿要在59岁生日做,而女子必须在当岁做大寿,比如60大寿,就要在满60去做寿。
到了办白事儿也就是办丧事儿的时候,不能说“死、丧”,要说“老了”、“走了”。棺材又叫寿材,俗称“大棉袄”,民间也叫“喜货”。按照习俗来说,夫妇不能用同一木料的棺材。老人尚且健在的时候,也要把棺材提前做好放在家中,据说可以冲走家中晦气,让老人长寿。老人去世后,子孙要在鞋面上缝白布,不能故意撕去,要让它自然脱落。我们现在的年代,办丧事雇人哭丧,都已经很不孝了,竟然还有请歌舞班跳脱衣舞的!我们民间礼数,已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简单,有时想来实在可惜。
我的书中第二章讲的是居家过日子,琐琐碎碎,但有笑有闹,也不失为生活的乐趣。过去的农村称厨房为“灶火屋”,意为“建灶生火的屋子”。灶即灶台,也称锅台,用锅台做饭,要不停地往灶膛里添加柴火,俗称“烧水”。后来煤渐渐普及,“煤火”取代了“灶”。再后来,民间使用蜂窝煤,它干净、节能、起火快。农村办红白喜事的时候,家里设宴款待,一般都十几桌几十桌的,就会用到特大号的“煤火”,一次都能用掉几百斤煤,但红白喜事为大,也就不在乎消耗了。而如今呢,电磁炉、电饭锅逐渐盛行,也就再也见不到炊烟袅袅的场景了。
常言道:过会比过年都厉害。在我们河南,几乎每个村都有自己的古会日。有称作“庙会”、“过会”、“有会”。春节待客,只招待至亲的亲戚,而“过会”时,亲戚、偏亲戚、同事、朋友甚至朋友的朋友,都可能登门做客。客人来的多但酒菜不够,这可是会闹笑话的。因此,这天的花销比春节的还多。古会这天村里会唱大戏,人们都会拖家带口的去。戏台下人山人海,做买卖的也就蜂拥而至了。到了今天,古会还一直在村镇里进行着。
我一说到方言里人体的名称,大家听了肯定是觉得既亲切又好玩的。比如某人办事思路不清,会被嘲笑为“晕头鸠”、“晕孙”。额头称作“心儿门”,说谁谁谁“心门儿低”意思是说他不开窍,智力不好。鼻孔称作“鼻窟窿儿”,腋窝称作“胳老肢儿”,大腿内侧说是“大腿帮”等等。用普通话说是很怪的,但是用方言来讲就很有一番味道了。
书中第三部分讲的是民以食为天。我们吃饭还是最钟爱家常饭,平淡无奇的锅碗瓢勺,承载的却是前人的智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过去民间蒸馍,也有叫“大蒸馍”。过去说“谁去吃大蒸馍去了”,意思是这人找到了好差事、享福去了。做馍用蒸笼,蒸之前要发面。不经发酵的称作“死面”,小孩子是不能多吃,吃多了消化不好。而发面蒸出来的馍,皮儿白而透亮、瓢虚而柔软,热吃软香,凉吃筋香,令人回味无穷。发酵的酵母俗称酵头、酵子或者扎头。把上次蒸馍时,发酵好的面揪下一块,揉成椭圆拳头大小,往面缸里一扔,下次蒸馍时,就可以做扎头。
有时候邻里邻居会互相借扎头使用,大家也会互相比比谁家的馍蒸的好吃,谁揉面揉的最好。说完蒸馍,还有一种叫油馍,将和好的面擀成厚厚的圆饼,把葱花、盐、五香粉均匀摊在上面,滴上适量的香油,撒些干面粉,再加上巧手劲儿,放到锅上煎熟,相信你一定能独自吃一张大饼,那叫一个倍儿香!
我们这里的面条要有几十种,汤面条、手擀面、三丁捞面、蒜面条、蒸面条......我们的汤也是有几十种,也叫稀饭,小米稀饭、绿豆稀饭、南瓜稀饭、红薯稀饭,鸡蛋汤、羊肉汤、酸辣肚丝汤....稀饭是在艰苦岁月里发明出来的,粮食紧缺,蒸馍等“硬食”求之而不得,因此一碗浓稠的稀饭,暂解一时的饥饿。
一说到主菜,就不得不提到荆芥了。之前一个苏州的朋友兴冲冲的让我尝一道他们那的贵菜,几十块钱一斤,我一看就笑了,这不就是我们河南的荆芥嘛!山沟里一大片一大片野生的!荆芥,味道独特,辛辣中略带苦味。最简单的就是洗洗,拿大盘子一装就是一盘菜。古时候只有中原地区出产荆芥,偏远地方的人来到中原,算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当然也能吃上从未见过的荆芥。后来,形容某个人“吃过大盘荆芥”,就是赞美他见过大场面、见多识广。
第四部分说的是劳作的艰辛和喜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人们一想到劳作就认为是很痛苦的,其实在以前,劳作是充满喜悦的。农耕劳作,蕴含着儒家思想和宗教信仰。举个例子,端午前后麦子就熟了。“卖熟一晌午”,就要赶紧收割,不然就会脱粒掉到地上,因此收麦都是冒着酷暑。老人或妇女在家做饭,把饭送到地头。男劳力下地日夜收割,小孩子则要去捡拾掉落的麦粒。收麦虽辛苦,但一家人凝聚在一起的喜悦是旁人感受不到的。
很多人都说中国人没有信仰,但是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中国人有很多信仰,日常生活中,人一旦有解决不了的困难,都情不自禁的说起一句话:老天爷呀,这可咋办?老天爷是传说中的玉皇大帝。供奉老天爷的庙宇叫天爷庙、玉皇庙或玉帝庙。农民对土地也极为敬重,几乎每个村落供奉的都有土地爷的土地庙。每年的腊月二十三,还有祭祀灶王爷,称为“送灶神”等等。所以说不是中国人没有信仰,而是信仰的很多很多,不像西方只信一个宗教。
接下来就要谈谈儿时的游戏了。“藏老猫”也就是捉迷藏,一般放了学就是必玩的游戏,过去的建筑很少,一般藏的也很隐秘,有时候藏着藏着不见抓人的人来,就不知不觉睡着了。还有“丢手绢”,幼儿园的孩子也许现在还在玩着,一群人围成一个圈,“丢手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抓住他、快点快点抓住他”。被抓住的人可是要当众表演节目的,因此大家都会跑的飞快不要被抓着。
小时候常玩的游戏实在是太多了。“推铁环”、“打皮牛”、“打纸包”、“抓子儿”等等的游戏,一直伴着我们长大。现在的孩子放了学就有大堆的作业,学校的、课外班的作业,写完作业还有钢琴课、舞蹈课,好不容易放松了,爸爸妈妈不是带着去游乐场就是小孩子一个人埋头玩IPAD,实在是可惜。
这是一本带有乡土味道的书,我把将要消失的以往的民俗生趣记录下来,我的文采虽然不太好,但是很多作家朋友夸我干了一件好事,把过去的事情记下来,留着给我们现在的人来怀念。
现场提问:
读者:韩老师好,我想请问一下,您是怎么去搜集这么多的民间资料呢?
韩晓民:其实搜集资料并不困难。我走到一个村子,看到坐在大树下乘凉的老人,我就走上前去跟他唠嗑。老人都是很警觉的,不会你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因此我就要去挖掘老人的兴趣点。我问老人:“老大爷,我亲戚家的孩子要结婚了,但孩子们的想法多,非要办一场过去的婚礼,我想讨教一下咱过去的婚礼是怎么举办的呀”。老人对过去的事情可是很愿意说的,这句话一下子把老人的兴趣点唤起来了,我提前打开录音笔,和老人一问一答,两个人一下说到晚上都没有问题。
读者:韩老师好,我是一个非常热爱写作的人。但我现在有个困扰——是要不管不顾写自己想写的东西,还是先去看看大师们怎么写,再慢慢模仿他们形成自己独有的风格呢?
韩晓民:我认为还是要先模仿。你不要小看一片短文章,可能这是一位作家看了十本书才写出来的精华。人要多读书,书读多了,书中的养料才能滋润自己的土壤,结出自己的果实。如果只是一头扎进去,只写自己想写的东西,那么可能形成反效果作用。我们一定要先学习,再去生产。
简介:韩晓民,许昌学院中原农耕文化研究员,专栏作家,许昌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组成员,现供职于许昌县政协文史委。主编有《许昌县文史资料》,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净土》、民俗纪实散文《民间记忆》等书。
编辑:云济 图片来源:纸的时代
豫记版权作品,如需转载,请微博私信“豫记”或发邮件至yujimedia@163.com
豫记,全球河南人的精神食粮!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