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第一课该教什么(钢琴课最有力量的地方)
作者:Beatrice Loayza
译者:Issac
校对:易二三
来源:《Reverse Shot》(2021年6月25日)
想到简·坎皮恩的《钢琴课》,思绪不可避免地飘向岸边。一位母亲和她的孩子,都戴着帽子、穿着蓬蓬裙,仿佛洋娃娃一般站在海边,等待着沙子——空荡而光滑的沙子——和绵延无尽的激流融合在一起。她们不是漂流者,而是炼狱中的灵魂,其尘世的财产分散在她们周围,就像过去生活的笨重记忆。坎皮恩通过挖掘这些离奇交织的女人的幻想生活,梦想和欲望,赋予她们力量,使她们有血有肉。
《钢琴课》(1993)
艾达·麦格拉思(霍利·亨特 饰)被卖给了一个住在新西兰丛林里的英国移民。艾达乘划艇来到这里,和她的女儿弗洛拉(安娜·帕奎因 饰)像一件货物一样被扔在海滩上。弗洛拉说起话来,不像她这个年龄的人。
弗洛拉偶尔替她那沉默的母亲说话,仿佛自己就是母亲一般,责骂她们的随从粗暴无礼,这是出于实际的、习惯的方便。代表一个成年人发言所获得的自信和权威,也许是这个女孩令人发笑的个性张扬的原因。因此,我们不是通过一个自负、霸道的殖民者的眼睛看到了这个「新世界」,而是通过一个充满想象力、充满幻想的年轻人的眼睛。
然而,这部电影不仅有大量引人入胜的画面,还有似乎是从潜意识中抽取出来的,也涉及到直白、可感的情感,这种情感会引发无法控制的身体反应。影片进行到一半时,一群土著男子被戏剧《蓝胡子》中模拟谋杀少女的皮影戏欺骗,跳起来营救并破坏了演出,这与卢米埃尔兄弟的《火车进站》的神话相似,据说,当观众看到一列火车向他们飞驰而来的画面时,惊慌失措,从座位上跑开。
然而,这个可疑的、种族不敏感的场景照亮了坎皮恩的视野,将她的作品固定在壮观和情感的电影传统中,并将其与魔术和幻觉的历史联系起来。我想,坎皮恩很清楚魔法和孩子们的天真是联系在一起的;事实上,她鼓励这种完全的幻想沉浸。
当我第一次感受《钢琴课》时,我还是很年轻,它卸下了我的智力盔甲,让我完全臣服于坎皮恩的幻想和惊人的美丽,为之哭泣和倾倒,仿佛一切都直接发生在我身上。坎皮恩告诉我们:这只是一个梦,但不要抗拒被卷入其中。
弗洛拉在与当地的女人谈话的过程中,重述了她母亲失语的缘由,仿佛在讲述一个荒诞的故事或关于她母亲的睡前故事:「伟大的闪电」杀死了她的父亲,他是一位伟大的德国作曲家,而艾达见证了这样的场景,受其冲击,永久地说不出话来。
艾达严厉地瞪着女儿,警告她多嘴多舌,但她的沉默保留了一种关键的模棱两可:弗洛拉是捏造了她们的历史,还是泄露了艾达最私密的秘密?在坎皮恩的考量中,两者都是可能的:《钢琴课》是一个揭示私人真相的奇妙故事,是一个以神话形式传达的情爱告白。
描述女性被迫嫁给她们不喜欢的男性,是时代戏剧和文学名著之类的作品的惯例,然而,艾达,再加上山姆·尼尔饰演的傲慢、可怜而笨拙的阿利斯戴尔·斯图尔特,这样的搭配令我印象深刻,如果不是以故意悲剧性的方式——虽然斯图尔特最终屈服于那种只有最恶毒的丈夫才会表现出来的暴力。
阿利斯戴尔「不介意」艾达是哑女,这与其说是一种浪漫的奉献姿态,不如说是一种特别残忍的冷漠形式。爱上一个哑女是一回事,喜欢她的沉默,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无话可说,又是另一回事。然而,在艾达开场的画外音中,她对我们的同情不屑一顾:「我不认为自己是沉默的。」
在海滩上等待她的未婚夫到来时,艾达把手伸进一个木箱的小开口,里面装着她珍爱的钢琴。她的手指落在琴键上,弹奏出一段划破平静的曲调:这是她的表达,她的动作,她的释放。因此,当斯图尔特出现并拒绝把笨重的钢琴拖回家时,他不知不觉地,立即剥夺了她最宝贵的财产,即她自己的身体在音乐上的延伸。
「是我的,我的,」当斯图尔特宣布要把钢琴卖给了邻居乔治·贝恩斯(哈威·凯特尔 饰)时,她在一张纸上写道。作为一个额头和鼻梁上画着毛利版画的「文盲」,贝恩斯用一片令人垂涎的土地换取了钢琴,并以想要学习的名义去听艾达的演奏。
两人对钢琴的不同理解,以及艾达与钢琴的联系表达了一个关键的二分法。当更为绅士的斯图尔特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在厨房的桌子上假装弹着钢琴的时候,他担心她患有精神疾病。贝恩斯是一个无所顾忌和粗犷体格的人(坎皮恩把这一点与他对土著毛利社区的熟悉程度联系起来),他立刻意识到钢琴如何释放出艾达身上的一种有力而振奋的东西,它如何使她的沉默变得无关紧要。
「她钢琴弹得跟我们弹的不一样,」一位喋喋不休的邻居评论道。「她是奇怪的生物,她的演奏也很奇怪。」在坎皮恩看来,那些处于社会边缘的人——妇女、儿童、原住民——对支配他们生活的白人男性来说是沉默的、神秘的,部分原因是这些男性只是缺乏想象力;他们的观点是如此的狭隘。这种保留等级的狭隘思想只会加剧斯图尔特的尴尬;尽管他举止得体,但与没受过教育的同路人相比,他看起来更像个白痴。
艾达和贝恩斯达成了一致:每在他家里上一节「钢琴课」,就可以得到一块黑键。当琴键给完之后,贝恩斯承诺将钢琴交出。这一安排很快演变成一种性交易的形式,与艾达和斯图尔特的关系相匹配,斯图尔特希望从他买的新娘那里得到亲密的关系。
贝恩斯首先要看一看艾达裸露的肩膀,然后扑倒在地板上,享受她踩踏板的双脚带来的撞击快感,然后温柔地用手指按在她袜子上露出的肌肤上。这些时刻就像这对不忠的男女最终在爱的表白下赤裸的爱抚和狂热的拥抱一样令人震颤。有一场戏中,光着屁股的贝恩斯小心翼翼地崇拜地擦拭着艾达的钢琴,仿佛在说,亲爱的,你干得真棒。
坎皮恩将这些性爱场景与弗洛拉在树林中嬉戏和爬树的场景穿插在一起。母女俩都经历了生理上的觉醒,但弗洛拉——斯图尔特发现她在树上蹭来蹭去时对其大加斥责——不明白自己的感受,不明白自己通过窥视孔看到贝恩斯和母亲做爱时看到了什么。
多亏了被忽视的弗洛拉,斯图尔特也抓住了这对恋人的行动,尽管他偷偷地透过地板的裂缝观看,而不是打断这迷人的场景。他意识到艾达是一个性欲旺盛的人,并试图将这种欲望引向自己,于是他禁止艾达与贝恩斯见面,并将她软禁起来。
他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艾达在钢琴键的侧面刻了一封情书给贝恩斯;对不识字的贝恩斯来说,物品本身,他们激情的象征,比文字更有意义。然而这句话——亲爱的乔治,你拥有我的心。当弗洛拉把这件事告诉斯图尔特时,斯图尔特大发嫉妒之怒,用斧头砍下了他那不忠的妻子的一根手指,这是一种轻蔑的阉割行为。
在这个地方,坎皮恩不仅拒绝在悲剧中陷得更深,而且让贝恩斯和阿达的关系偏离了正轨,从而颠覆了我们的预期。斯图尔特心感愧疚,接受了他的婚姻被毁的状态,并放弃了艾达,将其让给了他的竞争对手。于是我们又回到了海滩上,回到了划艇上,驶向一片空白的地平线,驶向一片新的土地,一个新的时代——当我们看到艾达戴着她的新婚丈夫精心打造的金属手指时,我们才瞥见了这片土地。
然而,在此之前,坎皮恩唤起了她最动人的画面之一,我们的女主人公把钢琴扔下摇晃的划艇,象征着重生。一根系在钢琴上的绳子松开了,缠住了她的脚,出于一种病态的好奇,她故意踩进了一个绑在她腿上的环,以锚的力量把她扔进了大海深处。
有那么一会儿,艾达听天由命了:「多么可怕的死亡!多好的一个机会!多棒的惊喜!」她在画外音中说,似乎被她的故事的戏剧性逗乐了,故事就像传说中让她变哑巴的闪电一样牵强和传奇。她的「意志选择了生活」,她挣扎着回到表面,作为一个当地的钢琴老师,在一段充满爱的婚姻中实现了她奇特而平凡的存在,这是一种不同的幻想,让我们质疑艾达版本的事件的现实。
然而最后,坎皮恩给我们留下了超凡脱俗、令人不安的画面:艾达漂浮在她的钢琴上方,漂浮在水中的坟墓里——这不是一个愉悦的画面,却非凡无比,证明了她深刻的浪漫精神。「晚上我就会想起我的钢琴,」她坦白道。「在那里,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让我昏昏欲睡。这是一首怪异的催眠曲,的确如此;它是我的。」
我们必须赞赏这种无畏,以及如此复杂、拥有如此潜力的艺术作品不常见地获得了权威的地位和广泛的赞誉,正如《钢琴课》赢得了金棕榈奖,接着斩获三项奥斯卡大奖——亨特、帕奎因和作为编剧的坎皮恩。
《钢琴课》的力量并不在于其中的女性似乎获得了胜利,也不是因为艾达找到了真爱,也不是因为她逃离了缺爱的安排;而是她的内心生活——矛盾、模棱两可和幻想得以保留,甚至通过坎皮恩未解决的叙述和幻想倾向得以具体化——仍然处于核心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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