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关东煮语录(聊以关东煮冬寒)

有两年多了,无论春夏秋冬,只要不是恶劣天气,几乎每个夜晚,我住的小区附近运河桥头,总会出现一个卖关东煮的小餐车。它是那种很常见的“小吃车”风格:车是一辆旧三轮车改造的,车厢上面架着放食材的许多小格子的水槽;车厢四角四根立柱支起一个长方形的顶棚,顶棚除老板站的一面,余下三面都下垂有二三十公分的一条横板,每一侧上面都用广告字写着红红的“关东煮”三个字。

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是在两年前夏天的一个晚上。当时我正沿运河散步,看到这个三轮车出现在桥头一侧的便道上。由于头一次见到“关东煮”的招牌,有点好奇,就记住了它。当时的城管好像还比较克制,桥头摆摊的也不管。这辆三轮就在众多卖水果,袜子,衣服,玩具的摊点中间兀自待着,有点鹤立鸡群的扎眼。

它不像旁边别的摊位开着扩音器大声放着促销叫卖,只是安静的在那。车上的水槽呼呼冒着热气,热气后面就是或静立或忙活的摊主。他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不时用手翻弄着水槽格子里的各种食材,有时接待接待买关东煮的顾客。我和他总是一错而过,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我散我的步,他继续侍候着他的“关东煮”。

后来事情不知从何时起了变化,往日闹闹哄哄的摊点不见了,繁忙热闹的桥头一下子冷清了起来,应该是管理者看到影响交通做了整治的缘故。别的摊点不见了就是“真不见”了,而“关东煮”总会在城市的人结束散步大都“回窝”时候出现在老地方。此时,方才还行人众多的街道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发出黯淡白光的路灯伴着孤独的它。

远远望去,高高路灯杆下的小餐车,被路灯的光柔弱无力地环抱围绕,像母亲怀抱里的孩子。这小车顶棚下按着一盏明亮的电灯,倾泻的灯光下关东煮的水蒸气飘飘袅袅。黯淡光影中一簇明亮,其间蒸腾飘渺的热气仿佛给这清冷的城市多了几许温暖。不知不觉间,这“关东煮”悄悄地在我心里有了份量,我不再对它“视而不见”了。

有次大雪过后,夜里十点多,寒风彻骨,我骑车回家。临近桥头,远远看去,那“关东煮”还在。白茫茫大地,道路的积雪被车碾压成了一层冰,严冬的深夜路上看不见几辆汽车,更没有几个行人。那“关东煮”的小车形单影只停在路边,发出弱小但明亮的灯光,一团团蒸汽在灯光里打着旋消失在灯光外的暗处,摊主被那蒸汽包围着晃动着身子不知在忙活什么。

待靠近些,见那男人原来正摆弄水槽里插满各种食材的竹签,由于天太冷,还不断跺动着脚取暖。在他旁边围墙下背风的地方,停着一辆套着暖袖围着挡风被的电动自行车,自行车旁边蹲着一个穿着厚厚棉衣的汉子。此时,这汉子一只手捧着一次性纸碗,纸碗腾腾冒着热气,另一只手拿着一次性木筷,正在吃着碗里的“关东煮”。看到这,我忽然心里一振,莫名感动起来——寒冷冬夜里,这是一碗多么温情的“关东煮”啊!我忽然想要看看这卖“关东煮”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竟有了了解他的冲动。但这只是一瞬间的闪念,冬夜严寒,方便打扰吗?迟疑间,我的自行车划过餐车,又一次和他错过了。

过了几日,我又想起此事,决计去找他。于是晚上十点多,我穿上厚衣服,厚棉鞋,走出小区。隔河望去,对岸路灯下的小车亮亮的果然还在。我兴奋地大步穿过运河桥,哪知“近而愈怯”,我迅疾的脚步逐渐放慢下来,那人见我靠近,老远脸上就冲我露出笑容好像觉得来了主顾。我和他对望一眼,没敢细瞅,竟又从他旁边过去了,错过间感到他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有点失望的样子。我佯装没事,继续前行了一段路,心里一直责怪着自己,想到自己刚才行为的幼稚,不禁笑了出来。我马上折回,又走到他身边。

我驻足在车前,四下里无人无车,只有无言站着的路灯陪伴着我俩。这时我才得以仔细观察他,他不高的个头,不胖不瘦的身材,穿着长大的棉服,扎着花布的围裙,头上顶着套头的棉帽,一张眉目清秀的圆圆脸颊,此时正冲我笑。

我开口问他:“看你在这老长时间了,哪年开始的?”他没正面回答:“好几年了。”我听出他的异地口音,就问他:“关东煮是从东北过来的。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是东北的吧?”“不是不是”,不知他说的“不是”是怎么个意思,是说自己不是本地人?还是说不是东北人?我感觉到自己的唐突。这么冷的半夜两个陌生人唠闲嗑儿确实有点不正常。

刚才我和他是并排站到一起,现在我踱到小车前面,像个顾客一样在小格子里选了几样食材让他装起来。弄东西的空当我继续问,这会儿他变得不那么不愿回答了。可能也是因为我刚才心里发虚,不大自然,语气甚至有点结巴,他看出我的窘态,为了宽慰我的原因。当时我就是有这种感觉,这感觉或许是他一直善意的微笑传递给我的,也未可知。

原来他来自两千多公里外的四川,专门找人学了做这个的手艺,在这里租房干这营生。白天在家准备食材,晚上出来摆摊。原来城管管的松,还能多干一会儿。打今年不知怎的,突然就严了,有时候晚上九点半还出来撵他。他也没时间干别的工作:这个“关东煮”卖的时候简单,一直煮着,来客人时捞出来放上汤汁佐料就行了,很省事;但是准备食材就很麻烦,许多东西得自己亲手做,白天的时间都用来为晚上出摊儿做准备了。原来一天能收入几百,现在天冷了人们不愿出门,也就能收入一百块钱左右。收工时间没准,有时候就得到半夜十二点。

我俩正说着,过来了一辆电车子停在摊前,我赶紧闪在一边让出地方。骑车的好像是才下班回来,大棉袄上满是灰土渍,是个四五十岁的汉子。来人说到:“都给弄肉的!”听说话的语气,看来是常客了。

我于是向老板道了别,提了我的关东煮往家走去。过了河,回望对岸,那顾客还没走,在那站着正抱着碗在吃,他的头部上面也飘起袅袅的蒸汽来。

忽想起日本电影《深夜食堂》,里面林林总总的夜归人在不大的饭堂发生的悲欢故事。这一个小小的“关东煮”,一人一车,孤守深夜,也为小城夜归人准备着温暖的食物。这就是小城版的“深夜食堂”了!

何畏暗夜心头冷,聊以关东煮冬寒。祝福所有努力生活的人们!

一份关东煮语录(聊以关东煮冬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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