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的民俗故事(孙悟空自称外公)
#西游记#
摘 要:《西游记》艺术地再现了明朝社会生活现实,父系家长制是我国封建社会生活的重要特征,这 个特征必然会投影到小说中。孙悟空偏爱以具有母权遗留的“外公"而非代表父权的“爷爷”作为自 称-孙悟空的艺术形象秉承“知母不知父”神话。母系、父系两种社会家族家长制的影响,“舅权”产 生、发展特点以及吴承恩特殊的生活经历,可以阐释“孙外公”的存在原因。
关键词:西游记;孙悟空;外公;家长制;母系社会;舅权
中图分类号:C9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09X(2008)02-0035-05
《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可谓是妇孺皆知的神话英雄。孙悟空对人的自称大体上可分为四种 情况:通常自称“老孙”(包括对玉帝也多如此),称“老孙”可以说是一种平等但也是不客气的 自称;对师父(菩提祖师、唐僧)、如来佛、弥勒佛、观音菩萨则为“弟子”,称“弟子”则是师 徒关系中弟子一方习惯自称;因为“老孙没棒弄了”也就对玉帝称了一次“臣”;对妖精(或不 敬他的一般人),孙悟空总爱自称是“外公”(小说中频繁出现)。猪八戒对妖精有时也自称“外 公”,但自称为“猪祖宗”更为多见。
“外公”和“爷爷”这两种称谓都在小说中频繁出现,根据使用对象的不同可分为他称和自 称。“外公”很少用于他称且多为实指,而“爷爷”多为虚指感叹和敬称用于他称。即使在今天, 一般的市民(或农民)两人发生口角时,常自称"爹爹”或“爷爷”来讨便宜压制对方,例如阿Q 称自己被人打是“儿子打了老子”。孙悟空自称"爷爷”在小说中屈指可数,自称"外公"却比 比皆是。为什么孙悟空偏爱(这种选择是不自觉的)“外公”而非“爷爷”作为自称?
吴承恩生活经历以及小说《西游记》中所使用的淮扬方言或可给出一些启示,苏兴对此做了 有益的探考,这种探考是可以“自圆其说”的E,但这是一种共时的探考。对此问题的解析还应 加入历时的分析才会趋于全面。笔者尝试从民俗学的角度对此进行历时的解析。
一、孙悟空艺术形象的归类与家长制
亲族称谓是以本人为中心确定亲族成员和本人关系的名称。它是由各代婚姻关系构成的男女 双方血缘关系排列的亲族次序确定的。家族内部生活所呈现出的家族关系,都有其内在的民俗结 构,正是这种结构决定着家族内部成员之间关系的发展。血缘关系作为构成家族关系的基本因素, 往往支配着家族关系使其呈现许多复杂现象,最突出的是在家族内部存在若干不同等级的差别。 家长制里的家长对内统管家族共同生活次序,对外代表家族全权处理事务,家长有绝对权威。通常以家长个人意志决定族内大小事务,极少受其他成员的约束,家长在内部有至高的权力,是家 庭的支柱。我国封建社会中祖父(爷爷)是父方家族权威的象征,而外祖父(外公)是母方家族 的权力的代表。
《西游记》成书于我国封建社会中晚期的明朝,是我国传统文化的杰出代表。小说深刻而又 艺术地再现了当时的社会生活。父系家长制是我国封建社会生活的重要特征,这个特征必然会投 影到小说中。但是为什么孙悟空偏爱的自称是具有母权遗留的"外公”而非代表父权的“爷爷” ?
首先来看孙悟空和猪八戒神奇的出生。孙悟空是“有一块仙石……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 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 见风,化作一个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而猪八戒则自言“我不是野豕,亦不是老彘,我 本是天河里天蓬元帅。只因带酒戏弄嫦娥,玉帝把我打了二千锤,贬下尘凡。一灵真性,竟来夺 舍投胎,不期错了道路,投在个母猪胎里,变得这般模样。是我咬杀母猪,可死群彘,在此处占 了山场”。透过华丽的叙述表象可以看到这样一个本真的事实:猪八戒为猪所生,孙悟空为石所 孕。由此,可把这两个神话艺术形象归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神话类型中。
二、孙悟空艺术形象的秉承与尊舅习俗
孙悟空的出生可谓是"灵石生子”类型神话中最精彩的典型,而“灵石生子”是古代灵石崇 拜中一个具有代表性的现象。《随巢子》中有涂山氏化石生子的传说,《艺文类聚》卷六引《随巢 子》:"禹产于昆石,启生于石。”⑵人类社会的生产发展经历过漫长的石器时代,石器曾是人类最 重要的生产工具,在社会生产生活中起过重要的作用。这应该是产生灵石崇拜最根本的原因。
猪八戒为猪所生,孙悟空为石所孕,这两个在父系封建社会中晚期被创作出来的神话艺术形 象,可以说内在地秉承了 “只知其母,不知其父”这一类型神话的渊源。我国古代的文献典藏中 对于该类型神话的记述丰富而生动,是我国古代文化中最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部分,曲折地反映 了我国远古时代的社会生活状况。
《吕氏春秋》:“昔太古尝无君矣,其民聚生群处。知母不知父, 无亲戚、兄弟、夫妇、男女之别。"囹《白虎通德论》:“民人但知其母,不知其父。”⑷神话中也 有女帝王,《淮南子•览冥训》、《风俗通》、《帝王世纪》等文献记载,“于是女蜗炼五色石以补苍 天……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 151; “俗说天地初开辟,未有人民,女蜗挎黄土为人,剧务,力 不暇供,乃引绳組泥中,举以为人,故富贵贤者,黄土人也,贫贱凡庸者,弓I绳組人也”⑹;“女 蜗氏……是为女皇”⑺,女蜗为最古的女帝,可知中国上古有母系时代。神话中的帝王亦多有母 无父,华胥履大迹生伏羲,安登感神童生神农,附宝感星生黄帝,庆都感龙生尧,握登感虹生舜, 姜嫄履帝武,生后稷。这些都是母系氏族社会流传下来的传说。
《太平御览》卷七十八引《帝王 世纪》:“有乔氏之女,名(女)登,为少典妃,游于华阳,有神龙感女登于常羊,生炎帝。” [81 《诗•大雅•生民》:“厥初生民,时维姜嫄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 维后稷母系时代的男女关系是在群婚制下形成的。在这种制度下,“子知母而不知父”。“只 知其母,不知其父”传说已被普遍认为是对远古母系时代杂婚现象的一种曲折的反映。杂婚是远 古时期人类祖先实行的一种婚姻关系,这种关系是远古人在群团生活中实行杂乱的两性配偶关 系。如《左传》记载,桓公十五年,郑祭仲妻对她的女儿说:“人尽夫也。” [10]
《诗•郑风•褰裳》: “子不我思,岂无他人o 1,19,173那都是乱婚制的遗痕,而春秋时所谓“媵”,即为群婚制的残余"4 “感天而生”为圣人的头顶罩上了神秘的光环,战国及后世曾出现过持久的造神运动,是历史的神话化,把本来单纯朴素的传说人物变得丰富多彩,光耀千古。
“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母系社会虽然只是人类早期的社会形态,今天一些地方和一些民 族仍保留有大量的母系社会特征,如我国云南泸沽湖的摩梭人,但是作为人类曾经历的漫长历史 时代,母系社会的生活状况必然会在其后的父系社会中,甚至于今天的社会生活中留有痕迹,尤 其是在社会意识形态层面上。今天的社会生活中,很多地方仍有“天上的雷公,地下的舅公”的 说法,许多民族尚存有深厚的尊舅思想,舅舅在婚丧嫁娶、分家析产、家事调解等民间社会生活 中依然扮演着重要角色。这些都可以看作是母系社会民俗事像遗留的一种表现。
刘志松在《民间规则中的舅权》一文中对“尊舅”做了颇为详尽的解析"2】。在母系氏族社会 晚期,随着社会生产力的提高,私有财产的积累成为可能,社会逐渐阶级分化。社会分工的进一 步发展,使得男女在社会生产中地位发生变化,女性失去了在社会生产中的主导地位,父权制逐 渐取代了母权制。农耕生产导致了母权制的削弱。
自母系社会解体后,男性就开始实现并不断强化着对社会的绝对控制。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 的转化使"舅权”突出起来,但在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的转化过程中,“舅权”作为一种母系社 会的遗存现象,它一直与父系制共存。“舅权”是男性地位日益提高后,母权制向父权制过渡过 程中母系家族不甘心把家庭管理大权拱手相让于“外人”(父亲们)而釆取的一个措施。在母系 社会中,舅舅是原始家庭模式下“男人一丈夫一父亲”的替身,孩子们也都是在舅舅的庇护下成 长,他们代替了家庭中父亲的角色,舅舅在孩子们心中的地位,远过于自己从未见过的父亲。舅 舅的优势地位一经确立,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套具有约束力的“舅权”思想道德体系,在社会生 活中有着重要的影响。
“舅权"在母权衰弱、父权兴起的漫长过程中出现,在其发展过程中,“舅权”主要表现出 了母权性和父权性的双重特点。在母系氏族社会“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特殊社会关系中,舅 舅作为家族中的非权力型成员具有一定的附属性,他们与权力型成员(女性)的血亲关系使他们 从女性那里分得了一定权力,而且这一部分权力具有明显的女性色彩。“舅权”的膨胀源自母权 的逐渐式微。“舅权”越来越多地代行了母权的职责。女权向男权的转移过程,“舅权”并不是一 种独立的家庭形态,它只是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的桥梁。
在社会的发展变革中,母权最终被父权所替代,产生于母权社会的“舅权”与“父权”共同 支撑起了父系社会的氏族体系。在母系社会的氏族结构中,“父权”的形象非常弱小,还没有足 够的力量把“舅权”从氏族结构中消灭殆尽。“父权”与“舅权”具有共同的利益与使命。甚至 可以说,“舅权”即是父权的早期代表。按照当时的婚姻规则,父与母分属于不同的氏族,舅舅 与母亲自然属于同一氏族,在社会发展到父系氏族的时候,开始以男性为中心来组建家庭与社会, 这就涉及到两个氏族之间的平衡问题,现今在许多民族的习惯当中,外甥的许多事项仍要由舅舅 来参与甚至是主持,比如结婚、分家析产等,这都是“舅权”平衡作用的历史遗存。
“舅权”源于“母权”,随着社会结构由以“母权”为中心发展到以“父权”为中心,“舅权” 作为一种力量虽然没有消失,但是就如它存在于母系社会之时一样,它不是社会权力结构的主导, 而一直是处于辅助地位的。在父系社会建立之初,由于历史传统和社会结构的平衡之需要,“舅 权”曾起到突出的作用,但在父系社会结构逐渐完善和成熟的过程中,权力结构必然要趋于正常 化,“舅权”的实质权力也必然要还之于“父权”。"舅权”从一个氏族转移到另外一个氏族,这 个过程本身就决定了 “舅权”必然要被削弱。“舅权”的逐渐被削弱并不意味着“舅权”的消失。
“舅权”在逐渐失去了实质权力之后,更多的表现为一种象征。“舅权”的发生与发展有着它本 身的功能价值体系,它维系了亲属关系,稳定了社会,并形成一种强大的民族凝聚力。
三、促成“孙外公”的历史性和现实性因素
作为社会意识的重要组成部分,文学的发展始终受到社会发展状况的影响和制约,现实社会 发展状况必然会投影到文学中。同时,文学的发展也具有传承性,旧的思想观念在文学中被继承 下去,与此同时新的社会生活不断地产生新的社会观念,新的社会观念又不断地给予这种传承以 影响使其发生一些变异。正是这种传承和变异才使得人类文化的发展保持了一贯性和创新性。
《西游记》的故事原型是唐玄奘西域取经的史实。它由佛教故事向神魔小说转化经过了漫长 的历程。唐太宗时,玄奘只身出发到印度带回梵文佛经。归国后,由门徒辨机辑录成《大唐西域 记》,其中记述了一些灵异故事与神奇的自然现象。至玄奘弟子慧立《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 更用离奇的现象、精彩的文辞对大师非凡的事迹加以夸张与神化。此后西天取经的故事,便经各 种文艺样式广为流传,愈演愈奇。刊印于南宋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则成为西游故事发展的一 个转折点。
书中故事简略,可能是唐五代寺院俗讲”的底本,但其中出现了化身为白衣秀士、 主动来护卫三藏西行的猴行者形象。这是取经故事的中心人物由玄奘变为猴王的开端。至元代, 取经故事基本定型。元磁州窑的唐僧取经瓷枕上已有唐僧、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僧师徒四人的取 经形象。元代的西游戏也丰富多彩,有的串演取经故事的始末,有的搬演取经故事的片断。吴昌 龄《唐三藏西天取经》、无名氏《二郎神锁齐天大圣》、元末杨景贤《西游记》杂剧等,就是流传 下来的重要剧本。元明之际出现的《西游记平话》(原书已佚)有"梦斩泾河龙"一段,内容和 今本《西游记》第九回基本相同。另外朝鲜《朴通事谚解》中载有“车迟国斗圣”和八条注。从 现存材料看来,《平话》的最大贡献是发展了西天取经的主体故事,成为今本《西游记》创作的 主要依据。
《西游记》故事的萌芽和创作的完成都是在以父权统治为主要特征的封建社会中进行的,父 权必然会影响小说的创作。与此同时作者的成长环境也同样会给小说的创作或多或少带来一定影 响,吴承恩的父亲吴锐是入赘到女方家庭的上门女婿〔"I,在吴承恩成长的家庭中,外公是这个家 庭的最高权力代表。
在创作孙悟空这个神话人物时,作者自然会将自己最熟悉的“外公”这个带有母权遗留的独 特称谓放于其中,作为一种权力的象征。
孙悟空和猪八戒这两个秉承“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神话的艺术形象,在保持崇尚母权一贯 性的同时,也会在这双重影响下发生相应的变化。他们选择的称谓是外公而非舅舅,这已经表明 在母亲家族中外公(父)比舅舅(子)更有权威,是家长的代表,体现了在母亲家族中已经非常 明显的父系家族构成特点(猪八戒的自称已经更多地体现出父权性特点)。从《大唐西域记》开始 到小说《西游记》的创作完成,这是一个不断丰富和发展的过程。孙悟空和猪八戒的艺术形象是 对我国古代“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神话的一种内在传承,同时现实的社会生活又给这种传承以 影响,使其发生相应的变异。“孙外公”这个独特的称谓,正是这双重影响综合作用的结果。
参考文献
[1]苏兴.《西游记》中孙悟空对妖精自称"外公”试析[J].古籍整理研究学刊,1999,(1):20-21.
[2]欧阳询.艺文类聚[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 107.
[3] 许维.吕氏春秋集释[M].北京:中国书店,1985: 254.
[4] 王充.论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108.
[5] 刘安.淮南子[M].广州:广州出版社,2001:309.
[6] 应劭.风俗通[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0: 562.
[7] 皇甫谧.帝王世纪[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 409.
[8] 李昉.太平御览:第4册[M].上海:上海书店,1936: 44.
[9] 聂石樵.诗经新注[M].济南:齐鲁书社,2000.
110]朱宠达.左传直解:上册[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0: 56.
[11] 卫聚贤.古史研究[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0: 165-210.
[12] 刘志松.民间规则中的舅权[J].时代法学,2006, 4(1): 73-79.
[13] 苏兴.吴承恩小传[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1:5.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