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后代结局（孔子后裔的结局）

去年年底，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孔子第七十七代孙孔德成的胞姐孔德懋病逝，享年一百零五岁。2008年10月，孔德成于台湾病逝，他在民国年间不再是“衍圣公”，而改为“奉祀官”，1949年到台湾后任台湾地区“考试院院长”；他的姐姐孔德懋曾当选第六、第七、第八届全国政协委员，还出版了《孔府内宅轶事》一书。旧时代讲“尊孔”，我自幼也读过几天“子曰诗云”，后来年岁稍长，听长辈们说起孔圣人家后代的逸事，方知孔子后裔并非人人都显赫。

孔子在封建时代被尊为“大成至圣先师”，其后裔在历朝历代也被赐爵封公，并且世袭相承，号称“文官之首”。明清时期，“衍圣公”（孔子后裔的爵号）可以在紫禁城内骑马，与皇帝并行。除了山东曲阜有“衍圣公府”，北京也有其官邸——在西单的太仆寺街，还可依稀窥见“衍圣公府”的旧貌。

尽管孔子后裔号称“天下第一家”，但并非人人都显赫。学书法的人大概都知道“玉虹楼法帖”这一珍宝，前些年还在北京展出过，其作者便是孔子第六十九代孙孔继涑。孔继涑勤奋治学，才华过人，曾主持孔府事务。后来由于皇宫中有人夜观星象，算到孔继涑要篡真龙天子的皇位，在位的乾隆帝便立即派人抄家，孔府也将他驱除出族。自此，他十年未下其居“玉虹楼”，一心苦研书法，集历代名家书法精工摹刻，辑为《玉虹楼法帖》。法帖刻石有五百八十四块之多，分“玉虹楼帖”“玉虹续鉴真”“谷园摹古”等十四类，法帖卷为乾隆时期的书家张照以行、草、楷等多种书体摹就。张照在乾隆年间负有盛名，据说受到乾隆帝的赏识，常为乾隆帝代笔。孔继涑晚年蛰居于北京，因长期忧郁，竟客死异乡，他的后代世世冠以“罪人之家”，受尽凌辱。

孔继涑的胞兄孔继汾的遭遇则更为凄惨。孔继汾以衍圣公亲叔的身份主持孔府家务，又苦心研究孔氏家族的礼仪、典章，著述甚丰，他十四岁成为贡生，后到北京任国子监中书、军机处行走等职。当时文字狱之风正炽，有人竟将他著述中的一句“于区区复古之心”说成对清廷表达不满，山东巡抚遂星夜将孔继汾押到衙门审讯，后又奉乾隆帝之旨将他解往北京，交刑部与九卿“严加讯究”。尽管孔继汾一再解释，仍被从严从重处理，发配伊犁充军。当时孔继汾已经六十多岁了，年老体衰，不久便死在充军路上。孔继汾之子孔庆森为清代著名汉学家，其著作为当时的学人所重视，但由于乃翁之故，一生不得志，很是落魄。

再有《桃花扇》的作者孔尚任，也是孔子后裔，生前亦不得志。我在青年时代即涉猎过孔尚任的诗文，对他的身世颇为同情，还曾抽暇到成贤街探访他的旧居。孔尚任是秀才出身，后捐国子监监生，他曾应衍圣公孔毓圻之请为其亡故的夫人主持丧事，随后修《孔子世家谱》。康熙二十三年（1684）十一月，康熙帝至曲阜孔庙行祭礼，并游孔林，孔尚任担任讲经导游，大受康熙帝赞许，随后被授为国子监博士。他历时九年写成《桃花扇》，定稿却用了二十年，上至内廷王公下至缙绅士子，广为传抄，轰动京门，“时有纸贵之誉”，遂引起朝廷不悦。据说康熙帝曾连夜遣人向孔尚任索取稿本，“御览”之后，旋被罢官——时在康熙三十九年（1700），孔尚任于户部广东清吏司员外郎任上。

吴梅的《顾曲麈谈》有言：“相传圣祖（康熙）最喜此曲，内廷宴集，非此曲不奏……每至《设朝》《选优》诸折，辄皱眉顿足曰：‘弘光弘光（南明皇帝），虽欲不亡，岂可得乎！’往往为之罢酒也。”这应是传闻。毕竟康雍乾三朝警惕复明思想，“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康熙帝不会看不出来，怎能“最喜此曲”呢？《桃花扇》与洪昇的《长生殿》虽为“一时双璧”，但《长生殿》遭禁演是因其违反朝廷居丧，与《桃花扇》致使孔尚任被罢官有本质上的不同。除了《桃花扇》，孔尚任还写过《小忽雷传奇》，但不如《桃花扇》那般如雷贯耳。孔尚任在中国文学史上是占有一席之地的，而且他的命运比孔继涑、孔继汾强得多，尚能平安回乡、叶落归根，他的墓至今还在曲阜的孔林中，故居也在。当年孔继涑被开除族籍，死后是不能入孔林的，只能葬在孔林外的野地里，这也是封建时代斯文扫地的一段痛史吧！

其实何止孔继涑、孔继汾、孔尚任，就是贵为第七十七代衍圣公的孔德成，一生也不乏悲剧意味。孔德成是第七十六代衍圣公孔令贻的哲嗣，1919年孔令贻病逝于北京太仆寺街的衍圣公府后他才出生，是遗腹子。孤儿寡母面对衍圣公爵位的承袭，其间不乏波折——即将分娩时，北洋政府竟以“防止偷换婴儿”为由，派兵围住了孔府。所幸百日之后，奉时任大总统徐世昌的命令，孔德成按惯例承袭了衍圣公的爵位。孔德成出生十七天后，生母王氏因产褥风病逝（王氏是孔令贻原配陶氏的丫环，一生挨打受骂，从未享受过风光）；孔德成十三岁时，嫡母陶氏又故去了。在与衍圣公孔令贻合葬时，好心的本家提议：王氏生单传衍圣公有功，应该三人合葬，少年孔德成与二姐孔德懋当即下跪痛哭……千年孔府从未有妾能与衍圣公合葬，这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据孔德懋的《孔府内宅轶事》，孔德成虽贵为衍圣公，内心却孤寂悲凄。他从未见过亲生父亲，生母又早逝，二姐出嫁后他给自己起了表字“孑存”，可见其伶仃心绪。

1935年，孔德成的封号改为“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享受国民政府特任官待遇，他还专程到南京宣誓就职。尽管当时孔德成只有十五岁，已然知书达理，在大节上也很有主见。就在那一年，日本方面邀请孔德成赴日参加日本孔庙的落成典礼，鉴于国耻及日本方面居心叵测，孔德成予以拒绝。其后，日本方面又派人到曲阜设宴相邀，他又以病推辞。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寇的烽焰逼近曲阜，孔德成不愿在日寇的铁蹄下苟且偷安，于半夜偕怀孕待产的夫人仓促出走。蒋介石特别电令在山东曲阜一带驻军的孙桐萱将军妥为保护，将孔德成送出山东。历代衍圣公均以奉祀祖庙为职守，自孔子以下至孔德成已历七十七代，历史上只有第四十八代衍圣公孔端友为避金兵侵凌而随南宋皇帝南迁离府；孔德成夜半秘密出走，待到清晨，孔府的数百名仆役得知他凄惶离开孔府的真相后，放声大哭……

孔德成先抵达武汉，在武汉发表了抗日宣言，号召孔子后裔与全国人民坚决抗日，决不妥协。此后他一直住在重庆，1948年赴美国进行文化考察，归国后旋即赴台湾，再没有回到故乡和他的出生地孔府，再没有祭拜过祖宗林庙。只有1990年孔德懋应邀访日时，孔德成与二姐见了一面，久久抱头涕下后，他为二姐写了一副对联：“风雨一杯酒，江山万里心。”那时，孔德懋和孔德成都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了，江山万里，亲情阻隔，也是令人慨叹的悲剧。

孔德成是单传，上有大姐孔德齐、二姐孔德懋，均为孔令贻妾王氏所生。大姐孔德齐嫁给清末探花、书法家冯恕之子，二姐孔德懋嫁给清末翰林、历史学家、清史馆馆长柯劭忞之子，孔德成十七岁时娶咸丰年间的状元孙家鼐的孙女孙琪芳为妻，生有一子一女。

孔继涑、孔继汾是孔子第六十九代孙，孔尚任是孔子第六十四代孙，孔德成是孔子第七十七代孙，他们的辈分从姓名中间的字即可看出。据有关典籍记载，孔子后裔的排行是根据乾隆帝的“圣旨”定下来的：乾隆九年（1744）二月十七日，乾隆下旨赐给孔府“希言公彦承，宏闻贞尚衍，兴毓传继广，昭宪庆繁祥，令德维垂佑，钦绍念显扬”三十个字作为行辈。1919年，第七十六代衍圣公孔令贻又续了二十个字：“建道敦安定，懋修肇益常，裕文焕景瑞，永锡世绪昌。”报呈当时的北洋政府内务部批准咨行各省县。有趣的是，除了孔子后裔，颜回、孟子、曾子的后裔也一律依此排行。所以只要看到这四大“圣裔”后代姓名中间的字，就知道他们的辈分了。

文/朱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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