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车大馕城导游图(库车老城佛寺和大馕)
七月的库车太阳正烈,我倚坐在老城一堵粉红色的墙边,当地人在墙角铺上了一排坐垫。周围没有人,冷冷清清。街道两侧老树细密的枝桠遮蔽了天空,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应和着蝉鸣在地上闪耀。闭上眼睛,这些调皮的光影也打在脸上,穿过我投在粉色的墙壁上,不时有清风拂面,格外惬意。
疫情以来,我没有遇到热闹的库车,老城里大多大门紧闭。这些门被漆成鲜艳的黄色、蓝色、白色、红色……和闪烁的光影一起谱写着慵懒的夏日午后之歌。
库车街景 (万蜜/图)
灿烂而静谧的老城
库车是龟兹古国的都城,从公元前2世纪起,就是丝绸之路北线上往来商旅的必经之地。《汉书·西域传》记载,“龟兹国,王治延城。”延城,便是库车。
到唐代,安西都护府也驻地于此,辖区跨越葱岭和天山间的广大西域地境,龟兹一片繁荣,佛教盛极一时。当7世纪玄奘路过龟兹时,他看到,“国大都城周十七八里……大城西门外路左右各有立佛像,高九十余尺。”龟兹人还有一个有趣的习俗,就是“生子以木押头”,让孩子的头形长得扁扁的,这在后来考古发现的遗骸中也得到了证实。当时要判断一个人是否龟兹人,看他的头形就行。如今库车人早已没了这个习俗,少数民族大多聚集在西边的老城区,东边则兴建了很多现代高楼,繁忙得和内地相差无几。
我试图在库车寻找曾经的延城遗迹,只在天山西路两侧看到了一些残留的黄土堆。土堆上长了杂草,小白杨在周围簌簌作响。外侧有一堵残破的墙,上面写着“龟兹故城”,墙上还煞有其事开了一扇门。若非这个标志,恐怕没有人会把这个土堆和千年前的龟兹联系起来。
独库公路 (万蜜/图)
曾经的龟兹王城已和黄土一起,被掩埋于地下,连游客都少来问津。大多数人会把库车作为前往独库公路的中转站,他们会去老城里的库车王府,那是个修建完善的景点。原本的建筑建于清乾隆年间,但毁于民国时期的战乱。2004年,库车政府根据亲王后代的回忆,斥巨资复原,才有了现在看到的样子。
对复原景点兴趣寥寥,我没有买票参观库车王府,但花了很多时间在老城区里闲逛。
从阿克苏到库车的火车上,我一直在看作家刘亮程的《在新疆》。他的笔下,库车是一个被驴车拉着的缓慢的地方,那里的生活像这夏日午后,慵懒而悠长。鞋匠、铁匠、理发匠、生意人和无数个叫买买提的人,心安理得做着和先人一样的事情,日复一日重复着一样的日子。打铁声在巷子里回荡,空气中的灰尘在阳光下颤动,那是古老岁月的回音。黄土堆可能被风吹日晒磨平,而当地人古老生活方式的默默流转,是历史一幕幕的生动回放。
库车老城的街景 (万蜜/图)
当我在老城巷子里闲逛时,我想去寻觅这样的库车。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太阳的喧嚣。葡萄藤在墙上蔓延,门边堆着成排的整齐花草,熟落的桑葚被踩得斑驳。我看见了生活的痕迹,却很少看到人,一辆驴车都没有。
这种人的缺席让我觉得有些失落。库车的老城和喀什的老城很不一样,它安静,很少看到纪念品店,也很少有簇拥而来的嬉戏玩耍的孩子们,至少我没有遇到。色彩斑斓的大门和墙壁好像隔开了外来者和本地人,我无法深入其中。
库车的门 (万蜜/图)
龟兹古渡两旁,被刘亮程称为“老城跳动不息的古老心脏” ,是曾经巴扎日当地人赶集的地方。后来巴扎搬到城郊。相比于其他街巷,团结新桥两侧确实更为繁华,但依然显得冷清。店铺里一排排的金黄蜂蜜周围簇拥着苍蝇,远处工人爬上电线桩修理电缆,小朋友在门后写作业,老人在躺椅上晒太阳,行人、电动车和汽车来来往往。太阳往西沉,耳边传来广播声,开始播报当日新闻。古老生活的印记还在,但驴车早已不可避免地,再也拖不动库车了。
悬崖上的石窟
玄奘的龟兹充满了佛教气息,“伽蓝百余所,僧徒五千余人,习学小乘教说一切有部。”如今库车城内很少佛教遗址,最有名的是位于城西拜县的克孜尔石窟。
没有公共交通前往克孜尔石窟,我最终在青旅老板的帮助下,找到了人拼车。司机大叔一路都在抱怨疫情之下他的生意有多么艰难。以往到五六月份,他一年的包车业务都会预定满了,夏季更是生意旺季,可疫情之后,他收到的都是订单取消短信。
他的业务范围不限于库车和独库公路,一般还会定制路线,带客人跑整个南北疆。去石窟的路上,大叔特意走了一条号称能和青海网红公路媲美的“库车网红公路”。他称这就是找他的好处,他熟悉新疆的大小景点,更清楚哪里拍照好看。我们下车拍照时,他甚至从车里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出来一条红丝巾,说这可是拍照必备,我立马惊叹于这位大叔的职业素养。
库车的“网红公路” (万蜜/图)
大叔当然少不了介绍景点,可克孜尔石窟在他看来非常无趣,“要是不懂的话,就看看那些佛像没什么意思,还不让拍照,能看到个啥?”我想他不忍心见我们包他车来看这个“没什么意思”的景点,于是赶紧又安慰我们:“当然,这个石窟还是很牛的……来都来了,看看嘛!”
到景点之后,大叔悠哉游哉放平驾驶座位,准备呼呼睡上一觉。我们则买票进门,确实如大叔所说,或许是因为疫情,当时必须在导游带领下参观,每个游客的游览时间有严格控制,而且只能进入6个窟,相机要先寄存,不能拍照。
整个克孜尔石窟凿于岩壁之上,面向渭干河,山下有一座黑色的雕像,那便是鸠摩罗什。
清瘦的僧人眉眼低垂,身披袈裟,悠闲地坐于莲花座之上,这位伟大的佛经翻译家是龟兹佛教曾经兴盛的象征。我们如今还在使用的《阿弥陀经》《法华经》《金刚经》和《维摩诘经》等都出自鸠摩罗什之手,其译本传承了一千余年。
鸠摩罗什是一个混血儿,他的父亲是印度人,母亲则是龟兹国的公主。在母亲的带领下,他七岁出家为僧,后来随母去印度求学。三年后,他回到如今的喀什一带学习,并很快凭广博的学识声名渐起。
鸠摩罗什的名声传到汉地。当时,前秦苻坚势力正盛,他命大将吕光率兵西征,迎接大师入东土。吕光带着鸠摩罗什刚到如今的甘肃武威,就得到了苻坚战死的消息。这样,鸠摩罗什在武威一住就是十多年。也正是这十余年的时间,让他精通了汉语,为后来的佛经翻译做好了准备。
公元401年,鸠摩罗什终于被后秦皇帝迎入长安,开始了他的讲学和翻译,直到七十岁去世。
克孜尔石窟景区里的鸠摩罗什雕像 (万蜜/图)
克孜尔石窟并非鸠摩罗什主持建造,事实上,它始建于公元三世纪,并一直持续修建了五六百年。不过当鸠摩罗什在龟兹讲经说法时,或许就在此逗留过。石窟里的佛像所剩无几,导游不时说这个目前收藏于德国,那个收藏于美国。所幸还保存着很多壁画,从壁画中,能看到充满西域风情的人物着装及乐器。
48号石窟顶部的飞天让我印象深刻,有男有女,女性穿着蓝色的胸衣,神色飘逸。据导游说,早期的飞天图中,伎乐是没有拿乐器的,后来才加上乐器,如敦煌石窟中著名的反弹琵琶,就是从龟兹传去。
废墟和馕
一离开库车城区,就是满目苍凉的荒漠景观,光秃秃的却勒塔格山耸立于北方,黄色岩石裸露着一层一层纹理,在阳光下被晒得发红。去往苏巴什佛寺遗址的那个下午,突然变天了,远处的天空中滚起阵阵乌云,近处却是艳阳高照,遗址仿佛笼罩在一片佛光之下,荒凉中带着神圣。
那天只有我一个参观者,整个景区也只有一个守门兼售票的师傅,有时他的家人会从库车城里来看他,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一个人守着这片静默的土地和石头。说是佛寺遗址,其实存留的寺院建筑非常少,景区的围墙什么都遮不住,从外面的公路行驶而过,也能远远望见这些隆起的黄土堆。
苏巴什佛寺遗址西寺 (万蜜/图)
公元3-10世纪,苏巴什佛寺都在使用当中,后来才毁于战乱。玄奘在取经路上毫无疑问路过了此处,《大唐西域记》载:“荒城北四十余里,接山阿隔一河水,有二伽蓝,同名昭怙厘,而东西随称。”这一描述实在是非常准确,昭怙厘也就是苏巴什佛寺,从山上奔腾而下的库车河,将寺院分为东西两侧,现在遗址只向游客开放了西寺。
当时龟兹佛教兴盛,苏巴什佛寺院落规模宏大,吸引了上万名修行的僧人。玄奘也感叹,这里“佛像庄饰,殆越人工。僧徒清肃,诚为勤励”。据玄奘描述,“东昭怙厘佛堂中有玉石,面广二尺余,色带黄白,状如海蛤。其上有佛足履之迹,长尺有八寸,广余六寸矣。或有斋日,照烛光明。”这些盛况和佛像,我们如今只能根据文字想象了。
景区大门附近,有一座简易平房,我刚踏入遗址,就狂风肆虐大雨倾盆,于是只好回到此处避雨。平房的四面墙上,贴着对苏巴什遗址的简单图文介绍。1903年,日本探险队在此挖走了一件珍贵的舍利盒,盒子外表是当时龟兹流行的歌舞戏《苏幕遮》的片段,目前藏于东京。后来法国探险家又在此找到7件绘有乐舞图像的舍利盒。
在新疆游览这些历史遗迹,总有一种来晚了的惋惜感。我眼前是荒芜的戈壁大漠,雷声大作,佛塔、庙宇、僧房被岁月侵蚀,只剩下残墙和隐约可见的形状,而黄土掩埋的珍宝,却颠沛到了海外。我只能缩在这个简陋的平房里,吹着风瑟瑟发抖,看一张张像素不高的图片怀古。
很快,暴雨退去。当置身于破碎的遗迹中央时,依然有种废墟带来的震撼感。往深处高处走去,远远望见河对岸的东寺,河谷早已干涸,一些野草匍匐在沙石之上。乌云的阴影之外,有几座残墙立于阳光之下,金灿灿的,壮观极了。
远眺苏巴什遗址的东寺 (万蜜/图)
忽然之间,虽然只看到了废墟,还淋了雨,但只身一人的我心里升起了一股喜悦之情,仿佛阳光、荒漠和这些历经沧桑的古老建筑向我传达了一个无以言说的启示,我如此渺小与微不足道,而在这遥远的地方,它们竟将我安慰。
回程时,司机大叔向我笑着说:“这沙漠下雨你也看到啦!”他心情也很好,好歹在疫情期间又做成了一单生意。
回到库车市区,我去了趟库车大馕城。不巧遇到大馕城在整修,幸好旁边那家出名的依明江的馕店还在营业,而且可以入内观看馕的制作过程。近些年南疆都在大力发展馕产业,很多城市都有馕产业园,而且还推出了各种迎合内地人的吃法,比如有品牌推出小巧且独立包装的“牛奶馕”。
最吸引我的还是刚出炉的大大的皮亚子馕,清香扑鼻,直径大约有50厘米,价格只卖4块钱。在新疆这种干燥的地方,若敞开放上几日,就会变成很硬很脆的口感。制馕师傅将擀好的馕饼放在馕托上,再揉搓几圈,撒一点盐水,最后俯身向下,“啪”的一声,将饼稳稳地贴在馕坑内。馕托很有意思,我常在巴扎里看到,之前以为是圆形的坐垫,非常厚实,后来才知道这原来是用来制作馕的。
等馕熟了,师傅再俯身用铁钩子伸进坑里,钩出一个馕,随手就甩在他旁边的铁网上晾着。我迫不及待从这里买了两个刚出炉的馕,趁热吃了一角,很快就饱了。
库车大馕 (万蜜/图)
我把装着两个大馕的塑料袋拴在书包上背了起来,它们在我背后左右晃悠着。在老城里过马路时,一个当地人忍不住摘下口罩对我笑道,“姑娘,你这样背个馕实在太好笑了。”我和库车的距离,好像一下子也因为这两个大饼而变得亲近了。
万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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