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解唐寅的一生有多惨(放荡不羁的背后)
唐寅,明代著名画家、诗人、书法家,自号桃花庵主,世人多称他为唐伯虎,绝代才子,诗书画均堪一绝,绘画上与沈周、文徵明、仇英并称“吴门四家”,诗文上,与祝允明、文徵明、徐祯卿并称“吴中四才子”。
而今天,我们说到唐寅,最先想到的莫不是那部由周星驰主演的经典影视作品《唐伯虎点秋香》,其中的唐伯虎家境殷实,风流倜傥,文武双全,谈笑间妙笔生花,为赢得佳人芳心不惜委身为奴,至情至性的形象更是成为荧幕经典。
可历史上的唐伯虎,却并非如此。
他是才子中的才子,这点无疑,可同时,相对他“人生赢家“的荧幕形象,在现实里,他却是饱经沧桑的倒霉蛋,一生放浪形骸,困顿落魄。
唐寅一生短短五十余载,前半生惹人艳羡,极尽风光,虽出生寻常人家,却天资聪颖,“性极颖利,度越于士”,十多岁便在府试中夺得头筹,及冠之年更是娶得美娇娘徐氏为妻,只待锦衣玉马,功成名就;而所有的变故均发生在他25岁以后,亲人在一两年间悉数离世,一家天伦瞬成孑然一身,而偏偏,仕途之路也极不顺畅,因受牵连锒铛入狱,虽重获自由,却彻底断了仕途梦;人到中年,依然一事无成,唐寅只得放浪于山水、沉醉于诗酒之中,唐寅在五十岁那年,为自己写了一首诗:
醉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漫劳海内传名字,谁信腰间没酒钱?
醉舞狂歌,花间行乐,虽然名扬海内,身上竟没有买酒钱。纵然一生放浪不羁,可个中心酸,别人看不穿,只有他自己能懂。
晋昌唐寅,少富才名
1470年,姑苏城内最繁华的街道上,一处酒馆内诞生了一个男婴,因在寅年出生,遂取名为唐寅,后世有传说唐寅生于寅年寅月寅日,而具祝允明所撰的《唐寅墓志铭》中记载,唐寅生于是年二月初四,干支庚寅,故名唐寅,又因其为唐家长子,属虎,故又字伯虎,所以,寅月寅日的传说当属妄言。
古人尤重门第,唐寅远祖是前凉凉州晋昌郡陵江将军唐辉,其始定居于西北的晋昌郡,唐辉的曾孙唐瑶、唐谘,都做过晋昌郡守。唐谘之子唐揣,唐瑶之孙唐褒,均曾受封为晋昌公,唐寅对于晋昌原籍原籍颇为认可,在后来的书画作品中常用“晋昌唐寅”落款。
到了唐寅父辈这一代,早已没有了功名,父亲唐广德经营一家酒馆,家中条件尚可,唐寅自小也就活得自在,而好酒的秉性或是从小便养成的习惯。
唐寅自小天资聪颖,并极具远大抱负,祝允明所撰的《唐寅墓志铭》中记载:
幼读书,不识门外街陌,其中屹屹,有一日千里气。
因为祖上从没出过读书人,父亲唐广德一心指望唐寅读书入仕,光耀门楣。于是唐寅整个童年都泡在书堆里,少年早慧加之才华出众,使他慢慢养成一种清高自许的性格。
祝允明年长唐寅十岁,因仰慕其才华,主动来交朋友,而唐寅却嫌对方出身官员世家,不予理睬,祝允明在回忆中说,“不或友一人,余访之再,亦不答”,好在允明大度,一直真诚以待,后来,两人才成了忘年之交。
书画兼能,才华横溢
十多岁的躺赢,才情已经毕露无疑,15岁入县学,16岁中秀才第一名,17岁入府学,才情让人称赞,被时人称颂为“孺子狂童”。
不光是四书五经,唐寅对书画的学习也是苦心孤诣,当时正是他名声大噪之时,十年寒窗苦学,一朝得到“解放”的唐寅暴露出放荡不羁的本性,尽管心有傲气,而对待绘画,却一本正经。
17岁的时候,他画《贞寿堂图卷》,就已经“山石树枝如籀篆,人物衣褶如铁线”了。
他的画宗法李唐、刘松年,融会南北画派,笔墨细秀,布局疏朗,风格秀逸清俊。
一个世人眼中放诞不羁的人,他下笔,竟是如此凝重端肃,有板有眼,法度严谨。
《贞寿堂图》局部
而他这个时期的书法,从赵孟頫入手,均结体端丽,用笔秀润,丰润灵活,俊逸秀拔,与当时好友文征明多有交善,其书也极受文氏影响。
青年才俊,书画兼能,但凡唐寅出现,无不是鲜花与掌声相伴,江南名士徐延瑞也紧赶着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他,那一年唐寅刚刚19岁。
年少成名,娇妻美眷,唐寅的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飞来横祸,突逢变故
人一生最大的不幸,是被命运辜负。
彼时的唐寅,岁月安好,随着小儿出生,一家人本能享尽天伦,然而,生活总是出其不意,反复无常。
唐伯虎25岁这年,家中突逢变故,两年之内,父、母、妻、妹、儿子相继去世,命运一箩筐的眷顾之后,又丢下一箩筐的灾难,唐寅在《与文征明书》中自述:
不幸多故,哀乱相寻,父母妻子,蹑踵而没,丧车屡驾,黄口嗷嗷。
父母夙愿仍未实现,妻子笑靥如花恍若眼前,幼子仍在襁褓还未学语,那一年,唐寅像是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酒是个好东西,能消思愁,亦能解烦忧,本就嗜酒的唐寅,更是日日醉生梦死流连声色,家境衰落,他依然无休止的挥霍余产,有人说他离经叛道,有人说他堕落无度,他不发一语。
雨打梨花深闭门,辜负青春,虚负青春!
赏心乐事谁共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一剪梅》
荒唐之名随着才名不胫而走,一起传遍大江南北,唐寅活得浓墨重彩,恣意汪洋。
抖擞精神,重振旗鼓
人生难免会有低谷,难免会跌入泥淖,而最幸运的莫过于身边有一位挚友能在关键时候拉上一把。
唐寅就有这样的朋友。
祝枝山不忍心见他堕落,便以亡父遗愿时时鞭策,像是当头棒喝,唐寅又恼又羞,一头扎回书斋里苦读。
公元1498年,三年沉寂后的唐寅,参加南京乡试,得了第一名,一时之间名震江浙。
而在这之前,他差点因为宿妓喝酒的习惯被禁止考试,后因多位苏州名士惜才为其求情,这才有了应试的机会。
想来,这应天府解元来之不易,唐寅心中自然也清楚,中试之后,他写了一首《领解元后谢主司》:
壮心未肯逐樵渔,秦运咸思备扫除。剑责百金方折阅,玉遭三黜忽沽诸。红绫敢望明年饼,黄绢深惭此日书。三策举场非古赋,上天何以得吹嘘。
门可罗雀唐家也因为唐寅声名远播而变得门庭若市,文人士子、达官显贵争相拜访。
此刻,他亦是雄心满怀,对于来年的会试,他信心百倍:
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画鸡》
从泥淖中爬起来的唐寅,迎来了满堂彩,他在这一年也重新组建了自己的家庭,续弦宦门之女何氏,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交友不慎,牵连入狱
唐寅中举后并没有收敛,放浪之心更甚,他的朋友纷纷规劝,祝允明借千里马劝他说要内外兼修,不要一时得意而张狂无度:
夫谓千里马,必朝秦暮楚,果见其迹耳。非谓表露骨相,令识者苟以千里目,而终未尝一长驱,骇观于千里之人,令慕服赞誉,不容为异词也。
文徵明写信借父亲的话来劝诫唐寅:
子畏之才宜发解,然其人轻浮,恐终无成;吾儿他日远到,非所及也。
可唐寅,骨子里却有一丝恃才的孤傲,他并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当然,天性如此,无话可说,谁曾想命运又跟他狠狠开了一个玩笑,这一次,唐伯虎再无力反击。
30岁这年,唐伯虎踌躇满志地进京参加会试,路遇同去赶考的江阴富二代徐经,两人相谈甚洽,结成莫逆之交。
这位徐经带着唐伯虎拜访了不少达官贵人,其中也包括当时的主考官大学士程敏政。由于后来的考试唐伯虎十分出色,也由于考试前徐经带着唐伯虎到程敏政家串了门,那些嫉恨才华的人终于抓住把柄,向有关方打了小报告。
于是程敏政、徐经和唐伯虎一同被打入大牢,受尽冤屈吃尽苦头,这一次,唐寅再次被命运辜负。
不久前还锦衣玉马的唐解元,本以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殊不料锒铛入狱,遭受世人的指责唾骂。
这种侮辱,几乎就是撕掉读书人赖以生存的“精神脸面”。
后来皇帝虽下诏“平反”,释放程敏政和唐伯虎,并派唐伯虎去浙江做一个小官。唐伯虎引以为耻,没有上任。
落魄才子,放浪形骸
满心期待的仕途,还未开始,便已经画上句号,刚刚恢复生气的唐寅再次被推向深渊。
而更让他备受打击的是他的新婚妻子压过来的最后一根稻草,唐寅依然一语不发,毅然在何氏早早准备好的休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休书末尾的十六字,读来甚是刺痛。
宁让天下人负我,而我不负天下人,在唐寅不羁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极致纯粹的心。
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唐寅,似乎也更活得通透,也更明白人生一世,及时行乐才是真谛。
丢了功名,没了家庭,孑然一身,甚好。
人生七十古来少,前除幼年后除老;
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炎霜与烦恼。
花前月下得高歌,急须满把金尊倒;
世人钱多赚不尽,朝里官多做不了。
官大钱多心转忧,落得自家头白早;
春夏秋冬燃指间,钟送黄昏鸡报晓。
请君细点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芳草;
草里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
——《一世歌》
自由的背后,往往藏着深深的孤独,唐寅也是如此,从扬州到杭州,从西湖到芜湖,从庐山到黄山,他独身四处流浪,流连风月,穷了就用诗画换酒钱。
那几年,很多酒馆里出现了一个吟唱《百忍歌》的落魄才子:
百忍歌,百忍歌,人生不忍将奈何?我今与汝歌百忍,汝当拍手笑呵呵!朝也忍,暮也忍;耻也忍,辱也忍;苦也忍,痛也忍;饥也忍,寒也忍;欺也忍,怒也忍;是也忍,非也忍......
桃花庵主,名扬天下
1505年,36岁的唐寅靠着变卖书画的一些积蓄,建了一座别院,取名为“桃花庵”,自号“桃花庵主”。
命运无常,这桃花庵便是清静之地,他常和朋友在桃花树下喝酒跳舞,醉了躺下就睡,完全不用讲什么规矩,“客来便共饮,去不问,醉便颓睡”。
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就写青山卖,不使人间造业钱。
无拘无束,其书画才名更是远播海内,四方名士都来求他的书画。他为自己刻了几个印章,一方叫“南京解元”,一方叫“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印在每一幅字画上。
即使身败名裂,天意弄人,也败不了他的骄傲。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桃花庵歌》
桃花庵的生活,虽清贫却也够洒脱,可以说是唐寅后半生中最惬意的一段时光,也正是在这桃花庵里,唐寅遇到了第三任妻子,沈九娘。
九娘长相端庄文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艺过人。1510年,苏州水灾,唐寅卖画艰难,一家生活全靠九娘苦心撑持。
然而红颜薄命,沈九娘积劳成疾,早早离去,唐寅自后再没续娶妻室。
而有意思的是,因为“沈九娘”这个名字,人们竟然臆造出唐寅有9个老婆,这纯属无稽之谈。
而至于“秋香”,历史上确有其人,是金陵名妓,比唐伯虎大20岁,两人相识却未曾深交,“秋香”嫁人之时,唐寅有一诗相赠,二人交集,仅在于此,而关于“三笑留情”“盲点秋香”的故事也纯属编撰,清代学者俞樾通过考证,在《茶香室丛抄》已有辟谣。
生已休焉,黯然病逝
唐寅最后的生活是在桃花庵度过,虽如此,但对此前所经历的种种依然无法释怀,在写给王宠的《伏承履吉王君以长句见赠作此以答》可能就是他的心态表露:
岁月信言迈,吾生已休焉,春滋未淹晷,暑退大火流。洒扫庭户间,整饰衣与裘,元鸟乐高荫,攀援聊淹留。仲尼悲执鞭,富贵不可求,杨朱泣路歧,彷徨何所投?
以孔子、杨朱之才,欲求富贵而不可得。人到中年的唐寅承认“吾生已休焉”,基本上也就这样结束了。
虽如此,但唐寅显然不甘老死于书画典籍之间。
1514年,宁王朱宸濠到处礼聘文人,唐寅欣然前往,期望有所作为。后觉察宁王有谋反志,装疯逃出才躲过一劫。
经过这些事情之后,唐伯虎看透了官场,看破了命运。他反而有些庆幸,自己被命运折腾,一身傲气不改,却反而活出了自己的路数。
1523年,唐寅与几位友人一同去东山游玩,看到东坡的一首词中写道“百年强半,来日苦无多”,不禁感慨万分,心生悲凉。
回家不久,便染上重病卧床不起。
不久后,54岁的唐寅在孤独与忧郁中死去,临终前有一绝笔: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在他身后,好友祝允明、文徵明等为他凑钱简单料理了后事,将他埋葬在桃花庵附近。
这位桃花庵主坎坷磨难的一生,就此终结。
纵观唐寅的一生,出身于市井酒肆,流连于舞榭歌舫,有过荣光,而更多的则是孤独的凄凉,他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是落魄的一生,他在世俗世界里一身不堪满地鸡毛,却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一丝不苟舒畅自由。
世人皆知唐伯虎风流倜傥,放浪形骸,却不知纵然天性不羁如斯,却依然逃不脱命运的藩篱,那场“科举案”无疑就像是一道路卡,生生截断了唐寅原本的人生路。
或许我们能理解,在唐寅的“叛逆”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你若有心,会发现唐寅的很多作品都以“白虎”落款。煞星白虎,大凶之兆。可他却以此为名,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而相比这些心酸,我想在唐寅的心中,最多的却是不甘。
这种不甘来自于命运弄人、家破人亡的无奈;来自于才情满腹,济世无门的惆怅;来自于一世放浪,半生孤独的凄凉。
而今,我们谈到唐寅,却似乎更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风流。
就像是西村袋子的那句话: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团火,但路过的人却只看到了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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