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存昕六个字感言(当领导是一门学问)
“打今天争名夺利都是小的,最后是‘了’。但艺术是挡不住的,创作是挡不住的,是我们的生命本身,不能遏制任何人的创作愿望。”
时代巨变的洪流中,坚守初心,犹如傲骨凌霜。唯有守护最初梦想的毅力和勇气,才是推动国家进步的力量。
2003年11月11日,我们从永安路106号出发,记录这个国家一点一滴的变化。12年后,我们选择了30人——他们无论身处喧嚣躁动,抑或遭遇时代逆流,均以不变的信念应对万变的困局。
在岁月的年轮中,他们有快意、有消沉,有对酒当歌、有失意彷徨。在一次次的磨砺中,不忘初心,举步向前。
在这里,时间是对信念的敬意。
本期人物:濮存昕
濮存昕
生于1953年,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国家一级演员,现任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副院长、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话剧表演代表作有:《雷雨》、《哈姆雷特》 、《李白》、《茶馆》、《建筑大师》等。影视作品有:《英雄无悔》、《来来往往》、《最后的贵族》、《清凉寺的钟声》、《洗澡》 、《鲁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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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30日,周五,傍晚的北京几乎每条路都在堵车。濮存昕在西装外加了件厚外套,骑着自行车,赶到中戏参加一个戏剧颁奖礼。
作为中国戏剧家协会的新任主席,他登台致辞时,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和讲稿,“确实是老同志了,需要戴眼镜。”
如果不刻意提及年龄,恐怕很少有人会觉得濮存昕今年已经62岁了。自1976年考入空政话剧团起,他在话剧这行已待了近40个年头,即使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英雄无悔》、《来来往往》等热播剧让他拥有了更广泛的知名度,他依然甘于寂寞地守着这一方不大的舞台。
没有经纪人,没有助理,他只是单纯地怀揣梦想,每年坚持出演上百场话剧。就像他自己说的:表演释放了我的生命力。
谈表演演员这个职业释放了我的生命力
新京报:你父亲是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演员和导演,你也在人艺大院里长大。做演员是你从小的理想吗?
濮存昕:我虽然是人艺子弟,演员梦却不是从小就有的。因为我曾经是个瘸子(患小儿麻痹症),九岁以后才丢掉拐杖。我小时候理想很多,最概念化的就是想当工人叔叔、农民叔叔、解放军叔叔。后来理想进入现实,现实就是我是知青,面对土地、庄稼、低矮的破房,面对注销了北京户口,可能要在黑龙江过一辈子。
新京报:怎么想到去报考空政话剧团的?
濮存昕:那时候想着,只有戏剧能拯救我,但是连着考了三个部队文工团都没有成功,总政、战友、济南,战友是最接近的一个,仍然也没有考上。返城以后时来运转,考上了空政话剧团学员班。1986年,蓝天野老师把我借调到北京人艺《秦皇父子》剧组,那年秋天,我申请调进人艺。是表演拯救了我,点燃了我,改变了我个人的命运处境。
新京报:一开始进人艺,好像并不顺利?
濮存昕:对啊,学习是有一个过程的。宋丹丹说,我们以前可没觉得小濮怎么样,他现在演出来了。包括我们剧院的前辈,那会儿都是一眼就看到我的短板。
新京报:怎么摸着的门道?
濮存昕:真正引领我走上台阶的是和林兆华、田壮壮、夏钢这些导演排戏。突然间,对表演这行当的专业概念,有了一个调整。原来,没有放松的原因是你没有把自己真实的生命摆到创作中去,所以一上手就是肤浅的,那种呼吸和节奏,那种自己显露出的愿望,不过是一种替代方式,而不是生命本身。
新京报:在你看来,表演是在演生命本身?
濮存昕:我今天能够做到,表演就是在真实的当下,真实的直觉,面对面,不用去“做”什么,而且也“做”不来。生活中的真实和艺术中的真实,确实是可以贯通的。
新京报:演员这个职业给你的生命带来什么改变?
濮存昕:释放了我的生命力,这是最大的改变。
谈头衔当领导是一门学问,我就是一个演员
新京报:在你演过的话剧中,《雷雨》似乎一直是你的心结。1990年到2004年,你在上百场《雷雨》中饰演“周萍”,但到了去年,你说最想演的是“周朴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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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存昕:我仍旧坚信这句话“永远的《雷雨》,演不尽的《雷雨》”,是我们没把这个经验吃得再透一点。明年我和老六(李六乙导演)想在剧院外做《雷雨》,我们想把演了八十多年的《雷雨》,忠于原著地去解构它,态度是尊重的,不许篡改,但是对人物的诠释来自我们自己的直觉。周朴园不是那种资本家式的,我们突然间找到了另外的诠释方式。
新京报:为什么要在剧院外做?
濮存昕:现在更多跟李六乙合作,做我们想做的项目。我们怀揣梦想,在剧院里行不通,不买账,就说好了,这段时间我们要出去外面做。这是我们的热爱,和隶属于什么单位没关系。
新京报:这是不是有一点小悲哀?两个北京人艺的重要创作者,却不能在自己“家”里把这部戏做了。
濮存昕:怎么办,你去吵去?整个大空间,你没有力量去力挽狂澜,你可不是救世主,也别把自己当作领军人物。你有真知灼见的话,合适的时间说,没有合适的时间闭嘴,这就是苏东坡的经世之道,经过它,留给后人评说。今天争名夺利都是小的,最后是‘了’。但艺术是挡不住的,创作是挡不住的,是我们的生命本身,不能遏制任何人的创作愿望。
新京报:这是不是你作为人艺副院长的一种妥协?
濮存昕:我一直觉得当副院长是走错路了,当领导是一门学问,我就是一个演员,说起来还是知识分子的通病,我总觉得自己对。实际上做领导不仅仅是对错的问题,更有操作方法的艺术。演员总爱强调个性,但做领导偏偏要将个性隐去,代之以大局观和服务性,这恰恰是演员很难适应的。
新京报:除了人艺的副院长,你在今年7月还当选为中国剧协主席。你说过,做剧协主席,更多要去完善,而不是创新。
濮存昕:我们需要创新,像话剧、歌剧、舞剧这些外来剧种,应该有和世界接轨的追求。而传统剧种,更多应该是内在的修行,微火慢炖,繁荣创作,把教育做好。
新京报:对剧协未来的工作有什么具体计划?
濮存昕:我们不是一个管理机构,我们是一个联谊机构。我们要自然地生长,化肥千万别来,然后物竞天择,百花齐放。戏剧不能只有一个样子,文学艺术必须像原始森林,不能是苏州园林,应该允许野草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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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公益钱多挺累的,出点儿钱做公益就平衡点
新京报:现在很多明星都热衷于做公益,你好像也不例外。
濮存昕:我是到1999年以后才有能力买房,之前我们家住的一个小平房被前面的高楼挡着,老见不了阳光,我媳妇儿腰不好,不能受湿,所以褥子老得拿出去晾。我们孩子1983年出生,她长到十几岁,都是一个大衣柜隔着我们。
我那时候有一个很大的奋斗愿望,就是能够买一套带卫生间的,能见着阳光的房子。那个生活真是挺压抑的,必须得改变。我们是真真实实生活过的人,今天突然间什么都有了,你还能真真实实再返回到原来。我原来就想当演员,不为钱、不为名。钱多挺累的,现在开始出点儿钱(做公益)就平衡点。
新京报:但你也接了不少商业广告。
濮存昕:我现在收入主要还是来自商业广告。不过我有自己的标准:医药广告不做,我是卫生部药品宣传员,医药广告我不敢做;房地产广告不接,连剪彩也不去;现在食品广告是尽量不做,以前做过的,合同到期也不再做了。我有一部分广告收入不过手,直接就投到了公益领域。
新京报:之前外界有一些争议认为,演员濮存昕广告接得太多了,你怎么看?
濮存昕:因为我做了那么多公益的事,接起商业广告才会坦然。再进一步说,因为做商业广告,获取了一些利润,帮助别人才有底气。做公益,去帮助别人,不需要我砸锅卖铁,卖房卖地,不会成为我很大的负担。当然力有不及或道理上说不通的我也会拒绝。总之一句话,我不希望自己为此所累,不希望因此而耽误我在演艺方面的追求。
新京报记者 陈然 编辑 唐博文
主题摄影 新京报记者 侯少卿
濮存昕与新京报12年
濮存昕是新京报的忠实读者,12年来也曾多次因为戏剧影视作品、公益、“两会”等不同的话题,接受新京报的采访。
在2007年中国话剧百年之际,新京报发起“中国话剧百年名人堂”活动,濮存昕等14位戏剧人入选其中。当时,新京报特意邀请濮存昕在空政话剧团时代的恩师、王贵导演为其颁奖,这让濮存昕深受感动。此事也被他写进了自传《我知道光在哪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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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题问答
新京报:你的理想是什么?目前实现得怎么样了?
濮存昕:我是戏剧家庭出身,又是人艺子弟。年轻的时候,能像父辈那样在舞台上演戏,就是我的理想。绕了一大弯子,又回来了,多么幸福。
新京报:什么是你认为的最艰难的时刻?
濮存昕:最难的是刚从部队文工团进入人艺那会儿,面临转变,要跟人艺"合槽"的时候。明知道自己演得不对,但不知道怎么是对的,明知道那样是好的,但就是做不到。
新京报:坚持给你带来最大的快乐和痛苦是什么?
濮存昕:这个舞台是我曾经积累的这么大的人生愿望,我终于站上去了。在这儿我是最自在的,最能显示出人生的价值。多少人期盼和羡慕,干嘛不坚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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